食野社

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林中路

书名:林中路

作者:海德格尔

[1]

在今天,飞机和电话固然是与我们最切近的物了,但当我们意指终极之物时,我们却在想完全不同的东西。终极之物,那是死亡和审判。总的说来,物这个词语在这里是指任何全然不是虚无的东西。根据这个意义,艺术作品也是一种物,只要它是某种存在者的话。可是,这种关于物的概念对我们的意图至少没有直接的帮助。我们的意图是把具有物之存在方式的存在者与具有作品之存在方式的存在者划分开来。此外,把上帝叫做一个物,也一再让我们大有顾忌。同样地,把田地上的农夫、锅炉前的火夫、学校里的教师视为一种物,也是令我们犹豫的。人可不是物啊。诚然,对于一个遇到过度任务的小姑娘,我们把她叫做还太年少的小东西,[插图]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在这里,我们发觉人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丢失,以为宁可去寻找那构成物之物因素的东西了。我们甚至不能贸然地把森林旷野里的鹿,草木丛中的甲虫和草叶称为一个物。我们宁愿认为锤子、鞋子、斧子、钟是一个物,但甚至连这些东西也不是一个纯然的物。纯然的物在我们看来只有石头、土块、木头,自然和用具中无生命的东西。自然物和使用之物,就是我们通常所谓的物。


[2]

弃神乃是一个双重的过程:一方面,世界图像被基督教化了,因为世界根据被设定为无限的、无条件的、绝对的东西;另一方面,基督教把它的教义重新解释为一种世界观(基督教的世界观),从而使之符合于现代。弃神乃是对于上帝和诸神的无决断状态。基督教对这种无决断状态的引发起了最大的作用。可是,弃神并没有消除宗教虔信,而毋宁说,惟通过弃神,与诸神的关系才转化为宗教的体验。一旦到了这个地步,则诸神也就逃遁了。由此而产生的空虚被历史学的和心理学的神话研究所填补了。


[3]

日常流行的意见只在阴影中看到光的缺失——如果不说是光的完全否定的话。但实际上,阴影乃是光的隐蔽的闪现的证明,这种证明虽然是不透明的,却是可敞开的。按照这个阴影概念,我们把不可计算之物经验为那种东西,它游离于表象,但在存在者中是赫然敞开的并且显示着隐蔽的存在。


[4]

命令,也许始终要与那种对他人的单纯的发号施令区分开来,它乃是自我克服,比服从更难。意志是专注于所接受的使命。只有那个还不能服从自己的人才必须特别地被命令。意志所意愿的,并不是追求它还不具有的东西。意志意愿它已经具有的东西。因为意志意愿它的意志。它的意志乃是它所意愿的东西。意志意愿自身。意志超越自己。


[5]

如果我们在“虚无主义”这个名称中听到另一种音调,从中听出上面所说东西的本质,那么,我们也就以不同的方式听到那种形而上学思想的语言,这种形而上学思想已经经验到了虚无主义的某些东西,但又不能思考它的本质。也许终有一天,我们听到另一种音调,将以全然不同于以往的方式来思索这个虚无主义刚刚开始完成的时代。也许我们进而会认识到,无论是政治的还是经济的角度,无论是社会学的还是技术和科学的角度,甚至形而上学的和宗教的角度,都是不充分的,都不足以去思考在这个时代里发生的事情。给予思想以有待思的东西的,并不是某种深深地隐藏着的深层意义,而是某种平易近人的东西,是最平易近人的东西;因为它只是这样一种东西,所以我们往往就已经把它忽略不顾了。我们没有关注这种忽略,而是通过这种忽略不断地去实施那种在存在者之存在那里发生的杀害。

为了关注于此,并且学会这种关注,我们只消去思考一下那个疯子关于上帝之死所说的话以及他是如何说出这话的。也许我们现在不会再那么匆忙地放过上面解释过的那段话的开头几句,就是:那个疯子“不停地喊叫:我寻找上帝!我寻找上帝!”

此人何以是疯子?他发疯了。因为他被移离出以往的人的层面,在这个层面上,那些已经成了非现实的超感性世界的理想被假装为现实的东西,而它们的反面则变成现实了。这个发疯的人被移到以往的人之外。但这样一来,他只不过是完全被移入以往的人的先行决定了的本质之中——即成为理性动物。因此,这个如此这般发疯的人与那种“不信上帝”的公共游民毫无共同之处。因为公共游民们之所以不信神,并不是由于上帝本身对他们来说变得不值得信仰了,而是由于这些游民本身不再能够寻找上帝,从而放弃了信仰的可能性。他们不再能够寻找,是因为他们不再思想。公共游民们废除了思想,以连篇累牍的废话取而代之;在这种废话以为它自己的意思受到危害之际,它往往嗅到了虚无主义的气息。这种总还在不断发生的对于真正的虚无主义的自我蒙蔽,试图以这种方式来为它对思想的畏惧制造借口。但这种畏惧乃是对畏惧的畏惧。

相反地,从尼采这段话的开头几句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而对那些能够倾听的人们来说,根据这段话的最后几句就可以更清楚地看到),疯子乃是叫喊着上帝而寻找上帝的人。在这里,莫非实际上是一位思想者在作歇斯底里的叫喊么?而我们思想的耳朵呢?我们思想的耳朵总还没有倾听这叫喊吗?只消它还没有开始思想,它就还听不到这种叫喊。而思想何时开始思想呢?惟当我们已经体会到,千百年来被人们颂扬不绝的理性乃是思想最冥顽的敌人,这时候,思想才能启程。


[6]

上帝之缺席意味着,不再有上帝显明而确实地把人和物聚集在它周围,并且由于这种聚集,把世界历史和人在其中的栖留嵌合为一体。但在上帝之缺席这回事情上还预示着更为恶劣的东西呢。不光是诸神和上帝逃遁了,而且神性之光辉也已经在世界历史中黯然熄灭。世界黑夜的时代是贫困的时代,因为它一味地变得更加贫困了。它已经变得如此贫困,以至于它不再能察觉到上帝之缺席本身了。


评论

热度(15)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食野社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