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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老炮儿

书名:老炮儿

作者:管虎

[1]

那年月,后海的湖被冻得紧实,有劲儿。男人们在冰面上穿梭,冰刀割在冰面上,咯吱咯吱响。女人们穿着军装,脖子上挂着红围巾,脸蛋儿通红。男人呼出丝丝冷气,女人放肆地笑,湖面上喧腾着,岸边簇拥着一群男女,有的是茬架,有的是茬琴。远远看,男人们女人们,黑压压一片,看不出区别,像海里的鱼群,蜷缩,舒张,有时变成一条线,有时扩成一张网。但是,六爷觉得性感,他觉得那年月的男人女人都性感。连同着太阳、月亮、星星,都性感。


[2]

六爷年轻时看不清这个世界,现在也看不清。年轻时的六爷,一弹簧锁抽下去,一板砖拍下去,看到倒下的人冒出股股热血,他才感到与这世界的接触。那血是他与这世界沟通的唯一语言,他必须不停地敲打、嘶吼,才能收到世界对他的反馈。那反馈像抽一口鸦片,浑身升腾起快意,继而变得冰凉,像冰刀割在湖面上,咯吱咯吱响。


[3]

六爷端一碗炸酱面在门口,呼噜呼噜吃。六爷的炸酱面简单,肉多,菜码少。为图方便,六爷从不放青豆嘴儿,只撒两把小水萝卜缨,一把黄瓜条,浇上几滴腊八醋,几口下去,就是半碗。六爷吃面的时候,像报仇。眉头深锁,全身的劲儿绷在脸上,喉结一缩一张,两眼盯着碗底,冒出火来,筷子不夹,只顾往嘴里送。六爷的嘴像个锅炉,烧着旺火,面被抻得像一根火筷子,送进去,便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4]

他倒不怕孤独,也不怕老,只是这世界跟他想的不一样,一身子牛劲,使不出来,两锤子饱拳,打不出去。


[5]

统一的大长腿、大眼睛、高鼻梁,脱下衣服来,刀刻一般的肌肉,瘦,白,小姑娘见着,吃了药似的,疯狗一样扑。他看看自己,眉毛鼻子眼儿都像他们,发型,衣着,跟他们也一样,他满意地笑笑。他明白这个世道,但是也不晓得状况。男色时代,男人跟车一样,越扎眼越好,可是大街上走的车,行的人,都一个模样,说着一样的话,摆着一样的Pose,却都说自己有个性。80后,90后,00后,一刀子切开,人被年代圈进去,抬起架子,看过么子,吃过么子,说过么子,都在圈子里,拍照一个角度,微笑一个弧度。微信、微博、陌陌全是照片,吃的,喝的,玩的,晒包的,炫钱的,挤胸的,露屁股的,眼睛瞪得像个铜铃,腿长得似双筷子,每天的信息,轰得没了魂儿,找不着北,摸不到路,分不清人。正能量,负能量,徘徊左右,搞得大家像电池。人像撒了癌症,疯了似的拥在网上,敲几下,一溜儿脏话,尾随着六七个感叹号。下定义,定标准,出了自己的圈子,全他妈该死。好的事人眼气,坏的事人瞧笑。但是小飞不急不气不笑,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臭狗屎。


[6]

这一巴掌扇得他毛孔舒张开了,唤起了嗅觉,闻到的是久远以前,后海冬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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