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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冬将军来的夏天

书名:冬将军来的夏天

作者:甘耀明

[1]

她们年近七十,头发稀疏,脸颊下垂,奋力从生锈的福斯T3的后车厢搬出货物。停车技术不及格,车离人行道有一米,增加搬货困难。她们的每个动作都很危险,似踩在红线上,像冬眠的鼹鼠无法伸展大动作的慵病,要么被台灯的电线绊倒而致髋关节断裂,要么弹性差的腿筋被拉伤,要么被衣服上的灰尘惹出喷嚏而漏尿,最后心肌梗死倒下。她们仅剩的力气可能用来跟死神握手,这也是警卫找我来帮忙的原因。


[2]

他对女人先求有、再求好,风流韵事多到数不清,换女人像是朝水沟倒掉美国鹿跃红酒般潇洒,再逍遥地开一瓶智利蒙帝斯红酒。我不想成为一罐红酒。


[3]

那场欧式餐点,却被红酒与啤酒攻占。事后想想,那些食物并没有多好吃,是被型男主厨说的“一口好菜”下蛊了。是这样下蛊的:每道食材都有履历故事,花莲石梯坪捕获的烤虎斑乌贼、台东外海捕捉的翻车鱼皮凉拌、澎湖望安某颗老渔夫潜获的马粪海胆、彰化某农民养殖的无毒安心猪肉、新竹尖石山区摘来的马告胡椒。每道食物都被权威和名号包装,赋予其一个头衔,一个血统,一个精确到用知识刻度衡量的食材,要是吃不出味道,不是主厨问题,是顾客没有脑袋。我就这样失去自己的脑袋,被酒精占领。食物不多,美酒无限,我喝醉了。这是始料未及的,我酒量不好,却像被那天的气氛灌迷汤似的猛喝。


[4]

在那之前,我对她的记忆是她身上有冬瓜糖的甜味。祖母喜欢在过年的摆盘里放冬瓜糖,也喜欢将宴桌上无人想吃的冬瓜糖打包。那种条状糖很独特,咬下去像是咬到香肠或早期的五仁月饼里的猪油块,牙齿带点沙沙的感觉。这种食物记忆,成了我惦记人事的方法。


[5]

人世间的事物就像餐桌上的食物,你得吃下去才能活,但是不晓得哪些是有营养而让人成长的,哪些是无用的。信仰是餐桌礼仪上的筷子,用筷子夹起一片灾难,用筷子夹起一片伤害,用筷子夹起一道快乐,然后再夹起一盘悲伤。使用筷子是让自己面对人生时更优雅。这不是要吃相好,人生不是表演给别人看的,而是让自己更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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