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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邦查女孩

书名:邦查女孩

作者:甘耀明

[1]

古阿霞有随手闻钞票的习惯,她闻过各式的钱钞,有油墨味、鱼腥味、霉味、海洋味,会猜它们曾在哪些人流转。那张钞票有香味,不是老女人的明星花露水的艳甜味。确切点说,那张钞票好像是木匠刨下来的薄木片,有好闻味道。


[2]

“邦查(Pangcah),就是阿美族(Amis)的意思,我祖母说,邦查是更古早的时候对阿美族的说法。多古早呢?那时候的树醒着,能走动,有种叫Pako(过沟蕨)的鸟,停在山谷就变成植物;有种愤怒到皮毛倒竖的蛇Oway(黄藤)看到一片云影后,感动得变成藤蔓;那时候呀!有种叫Lokot(山苏)的鱼爬上岸就贪睡成了植物,那时呀!有一种长相奇怪的鱼叫Palingad(林投),偷偷爱上清风,跳上岸随之跳舞。那时,巨人‘阿里嘎该’的黑色眼泪落地发芽。那时候有多久呢?祖母说,好遥远了,就像你一晚有好多梦,你只会记得醒来前的最后一个梦,不会想起最早的那个梦,所以要知道那是多久前的时间是想不起来了。”


[3]

流笼有不少烟蒂、牙签、口香糖渣等垃圾,也曾有临盆妇女上了剧晃的流笼后,夺门逃走,留下胎盘、死胎与恐怖的婴灵传说。摩里沙卡的孩子相信,流笼是异次元空间的联结器,赋予各种传说,比如它是火星人派驻地球的电话亭,或具有百慕大三角洲磁场,永远摸不透它的能耐。


[4]

“如果你想跟树讲话,就化成阵风;如果你想跟木材说话,得化成火;如果你想跟灰烬讲话,得化成水。可是要跟人说话,你也还是个人,处理人的问题是个难题。”

“我该怎么做?”

“你不用人教就会成为风的,不是每个人都会成为风,但有人可以。”


[5]

从此要讲到地老天荒了。

从此是没有地老天荒了,真的没了。

因为,帕吉鲁没有如愿离开森林,成了咒谶森林的另一则传说。他与古阿霞的相遇,是他休克前的一瞬间梦境。这梦境是他付出生命最后能量才抵达的甜白之境,这梦境是他在铺满青苔的大岩石回望森林时启动,他走不动,睁眼看天地一灭,慢慢死亡。他死前以坚定的藕断丝连在脑海中见到了想念的人,要是古阿霞后来知道这点,她余生会释怀。她不知道,又老是想到帕吉鲁留在原木上的遗言而做不到。

那只被帕吉鲁惊扰的松雀鹰拍翅,飞出树冠,继续往上飞,朝蓝天盘桓了几圈。午后常有的浓雾从山谷升上来,淹过山峦,松雀鹰失去了来时的踪影,失去森林,失去它扑飞而出时的帕吉鲁位置,朝万里溪河谷滑去。

云海终于形成,台湾东部淹没在苍白之中了。

不久,云海翻过了中央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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