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野社

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荒野指南

书名:荒野指南

作者: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1] 真实蠢故事

这是罗奈特,放荡的罗奈特,禁忌的罗奈特。冬天圣裘得教会学院的牧师们布道说“和镇上女孩乱来很危险”的时候,他们脑中所勾勒的就是罗奈特这样的女孩子——这些在镇上唯一的电影院前排着队,嚼着口香糖穿着男朋友皮衣的女孩子。她们停不下来的双唇闪闪发亮,好像深红的覆盆子汁。如果你对她们吹口哨,或者只是看着她们,她们就会毫不含糊地回瞪你。

罗奈特就是这样的女孩子。但她不会像别的女孩一样瞪人——她总是微笑。每天唐尼和朋友们坐在餐桌边的时候,都相互打赌看谁能把她搞到手。当她弯腰收拾盘子的时候,他们竭力想要从她诱人的V领制服里看进去。他们试了各种角度,呼吸她身上的味道。她闻起来既像发胶,又像指甲油,人工,不自然,而且过分甜腻。“廉价。”唐尼的妈妈肯定会这样评价——这个词对唐尼充满了诱惑,因为他生活中的许多事物并不廉价,但都非常无趣。


[2] 毛团

那个囊肿最终被确诊为良性肿瘤。凯特喜欢良性这种用法,仿佛那囊肿有自己的心智而且希望她健健康康的。它像葡萄柚那么大,医生说。“像椰子那么大。”凯特说。其他人长的是“葡萄柚”。“椰子”听上去好一些。这个词形容了那个囊肿的硬度,也形容了它长了毛的形态。

那上面的毛是红色的——长长的增生组织里里外外地绕着,像一个震怒了的湿绒线球或者说是你从堵塞了的浴室出水口里拽出来的毛团。里面还有小骨头,或者说是碎骨头;像鸟骨头,被车压扁了的麻雀的骨头。散落着指甲或者说是趾甲。还有四颗形态完整的牙齿。


[3] 毛团

凯特打车去了大卫.伍德食品店,买了两打松露巧克力。她把它们装在一个超大号的盒子里,再装进一个同样超大号的、上面印有店标的袋子里。随后,她回到家,把毛团从瓶子里取了出来,把它用厨房过滤器滤过,再用纸巾轻轻地拍到半干。她在上面撒了可可粉,让它附上一层棕色的粘糊糊的外壳。可是闻上去还是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于是她将它先用保鲜膜裹好,再包上锡纸,外面再罩上粉红色的薄纸,然后系上淡紫色的蝴蝶结。她把它放进铺满装饰纸条的大卫.伍德礼品盒,依偎在其他松露巧克力之间。她盖上盒盖,扎好带子,把它放进那个大袋子里,在顶上填了好几张粉色的纸。这是她要送的礼物,贵重而危险的礼物。这是她的信使,但是信使本身就是她所要传达的信息。它会说出真相,对任何一个提问的人都说出真相。没错,它应该归吉拉德;毕竟这也是他的孩子。


[4] 黑暗中的伊西斯

她一定会喜欢那个平庸与神秘的交界之处。有一次她说过,宇宙就是一个甜甜圈。她还说出了甜甜圈的牌子。


[5] 黑暗中的伊西斯
《黑暗中的伊西斯》,他写道:《创世纪》。仅仅是组成这些词语就让他感到一种升华。最后他还是会为她存在,被他创造,他毕竟还会在她的神话中占有一席之地,这并不是他曾经想要的:不是成为欧西里斯,不是成为某个翅膀着火的蓝眼睛神祇。他的隐喻更谦卑。它只是个考古学家,并不是整个故事的一部分,只是那个在故事完结之后偶然发现它的人。他不过是为了自己晦涩又残破的愿望,穿越丛林,翻过群山,横跨沙漠,直到他终于发现了那座已被掠夺者践踏过的荒废神殿。在已成废墟的殿堂之中,在月光的沐浴之下,他会找到掌管天地与地下世界的王后,躺在地面上那粉碎的白色大理石之间。他将是那个筛下碎石、探索过去形状的人。他将是那个宣称这一切意义的人。那是一种召唤,也是一种命运。


[6] 泥潭人

朱莉是在一片沼泽中央和康纳分手的。

朱莉无声地做了一些修正:其实并不是正好在沼泽中央,并不是在及膝的腐烂落叶和靠不住的棕色污水里。说起来差不多应该是在沼泽边上,离得不算太远。好吧,准确来说,是在一座小旅馆里。或者那甚至不是一座小旅馆,只不过是酒吧的一个房间。那时正好空着。

而且那也根本不是沼泽,而是个泥潭。沼泽里的水从一边流进去,还会从另一边流出来,而泥潭里的水一旦进去就流不出来了。这个区别康纳解释过多少次呢?肯定有不少次了。但朱莉更喜欢“沼泽”这个词的发音。它听上去更迷雾缭绕,鬼气森森。泥潭,在俚语里它差不多就是厕所的意思。你一听到泥潭这个词,就会知道那厕所一定是破烂不堪,臭气熏天,而且里面一定一张卫生纸都没有。

所以朱莉总是说:我是在一片沼泽中央和康纳分手的。


[7] 泥潭人

她把自己当成某种海盗。一个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鹰脸强盗,在那些自鸣得意的家庭社区边境干些大胆的劫掠勾当。往房屋顶上扔火把,然后抱着战利品扬长而去——这很适合她。她学过现代哲学,读过萨特,嗜好吸吉达涅牌香烟,被培养出了一副无聊又轻蔑的腔调。但在她内心深处,涌动着一种没有焦点的兴奋,她在寻找一个值得崇拜的人。


[8] 泥潭人

那种简陋便宜只有床垫的公寓,天花板上钉着漆成黑色的鸡蛋纸盒,旁边放着勤地酒瓶做成的烛台。朱莉从来没有想象过他离开她之后还会存在,妻子和孩子不过是无聊的生活细节,就像刷牙一样。而她总是把他当做辉煌高贵的独立个体,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就像宇航员,像是钟形罩中的潜水者,像是中世纪画作中的圣徒,被他自己周身散发出的金色光晕包围着。


[9] 泥潭人

家庭气息,就是这个词。那就是妻子袖口的王牌,是她的保险单据。尽管她看起来像一只卡车轮胎,她的领地还是不容侵犯。汽车旅馆不是任何男人的领土,它们不是领地,它们不能被守卫。朱莉只拥有康纳的性欲,而妻子才拥有康纳。


[10] 死于风景之畔

路易丝试着把自己的睡袋弄得舒服一点,这睡袋闻起来带着发霉的仓库味儿和过去营员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陈旧又辛咸的甜蜜。她蜷起来,把自己的毛衣包起来当做枕头,把手电筒放在睡袋里,这样它就不会滚到别处去。她酸痛的手臂上的肌肉发出一种细微的咻咻声,就像是断裂的橡皮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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