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野社

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英国病人

书名:英国病人

作者:迈克尔·翁达杰

[1]

他是她绝望的圣人。


[2]

我在沙漠里过了几个星期,忘了看看月亮,他说,就像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好几天不会去看妻子的脸。这些不是疏忽之罪,而是入定的前兆。


[3]

他又低语起来,把年轻护士那颗倾听的心拽到自己身边,拽向他思绪所系的任何地方,拽入那口他一再纵身跃入的记忆之井,在他死前的几个月里。


[4]

给英国人念的书,他听得认真也好,不认真也好,情节都是断裂的,就像被暴风雨卷走的一段段公路,故事东缺一块,西缺一块,仿佛蝗虫把挂毯的哪一片吃了去,仿佛被炸弹震松了的灰泥夜间从一幅壁画上落了下来。


[5]

他倾听着,像喝水般咽下她吐出的每个字。


[6]

玻璃在涌动,天使长,被太阳晒暖的瓶子装满油膏,擦到皮肤上,感觉就是为了伤口才加热的。他的身后是变幻的光影——蓝色,还有别的颜色,在烟雾和黄沙中颤动。隐隐的玻璃撞击声,变幻莫测的色彩,威严的步履,他的脸仿佛一把又黑又瘦的枪。


[7]

小瓶的塞子依次打开,香味随之四溢而出。大海的味道。铁锈的味道。槐兰。墨水。河泥箭木甲醛石蜡乙醚。混沌的气流。远处传来骆驼嗅到各色气味时的嘶鸣。


[8]

就好像房间里还有别的她不想去打扰的人,她开始倒着走,踩着自己刚才的脚步,这是为了安全考虑,但也是一个秘密游戏的一部分,这样做,从脚步看来就像是有人进了房间,然后就此消失。


[9]

她像个流浪者一般生活,而在另一处,英国病人安卧于床,像个国王。


[10]

她在黑暗的大厅里擦燃一根火柴,移到蜡烛的烛芯上。光在她的肩头亮起来。她跪在地上。把手放到腿上,吸入硫磺的味道。她想象着把光也一并吸入。


[11]

只是今日的沙漠,水成了陌生人。水是被放逐者,装进罐子,装进瓶子,带回沙漠,出没于你手边唇角的一个幽灵。


[12]

无辜的男孩舞者的至纯之美,一如唱诗班男孩的歌声,他记忆中最纯洁的声音,最干净的河水,大海中最透明的深度。这片沙漠,曾经是一片汪洋,没有什么能被捆绑住,没有什么恒久不变,一切都在流动——就如那个男孩身上流动的亚麻布,仿佛他在大海中拥抱刚刚脱下蓝色胎衣的自己,抑或是正将自己从蓝色的胎衣中解救出来。


[13]

现在他不怎么想起妻子,尽管他知道,只要一转身,他就能唤起关于她举手投足的记忆,她的一切,夜晚她手腕压在他心口的重量。


[14]

她的吊床,她的球鞋,她的连衣裙。她躲在自己建立的迷你世界中;那两个男人仿佛两颗遥远的恒星,各自运行在他自己记忆和孤独的轨道上。


[15]

她在想卡拉瓦乔——有些人你只能拥抱,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同他们在一起,你若不想发疯,就只能让你的牙齿陷入他们的肉里。你得一把抓住他们的头发,像抓个溺水的人那样牢牢地抓着,这样他们就能把你拽进他们怀中。不然,他们懒洋洋地穿过街道,走到你面前,几乎要跟你打招呼,突然翻身越墙而去,这一走就是几个月。她的这个叔叔一度是个失踪者。

卡拉瓦乔只要把你拥进他的双臂,他的翅膀中,你就会立即不安起来。在他怀里,你感觉你是被个性所拥抱。但此刻他躺在黑暗中,像她一样,在这所大房子的某个角落里。卡拉瓦乔在那里。还有那个来自沙漠的英国人。


[16]

休息意味着对着世上的一切全盘接受,不作任何道德上的评判。到大海里泡个澡,跟一个不知道你名字的士兵性交。献给不认识的无名者的温柔,是献给自己的温柔。


[17]

她将跟英国人一起驻守这幢别墅,直到修女们来要回它。他身上有一些东西是她想知道的,想了解的,想躲在里面,想借此不用变成一个大人。他跟她说话的方式,思考的方式,其中荡漾着一段小小的华尔兹。她想救他,这个没有名字的男人,这个几乎没有脸的男人,这个在北上之路上经由她之手照顾的两百多个男人中的一个男人。


[18]

“窗外进来的微风吹动你的裙子,你的裙子几乎碰到蜡烛,你的脚踝在酒吧里看上去白得像火。你的父亲仰头看着你,新的语言,奇迹,歌唱高尚的事业,那么清楚,一字不错,也没有犹豫,烛火突然转了方向,没有碰到你的裙子,但是就差那么一点儿了。我们站在最后排,你走下桌子,扑进他怀里。”


[19]

她的身体经历了一场战争,这跟经历了一场恋爱没什么差别,用尽每一寸皮肤。


[20]

一个同我们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往往比我们的至亲更容易攻破我们所有的防线。就好像倒在一个陌生人的臂弯里,你会发现照出自己所做选择的那面镜子。


[21]

“我以为我要死了。我倒是想死。然后我想,如果我要死了,我希望跟你一起死。一个像你一样的人,和我一样年轻,过去的一年,我看着那么多人在我身边死去。我不觉得害怕。刚才我肯定不够勇敢。我对自己说,我们有这个别墅,这些草,我们应该一起躺下来,你躺在我怀里,在我们死之前。我想摸一下你脖子上的那根骨头,锁骨,它像是你皮肤下的一只又小又硬的翅膀。我想让我的手指挨着它。我喜欢的皮肤颜色一直都是像河水一样的,或者是岩石,或者是苏珊的棕色眼睛,你知道苏珊这种花吗?你见过吗?我太累了,基普,我想睡觉。我想睡在这棵大树下,让我的眼睛刚好看着你的锁骨,我只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我想找一个树洞,爬进去,然后睡一觉。多么仔细的大脑啊!知道应该剪哪一根线。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一个劲儿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你是知道的。对吗?别发抖,你得做我的床,一张结实的床,让我蜷起身子,就好像你是一个好爷爷,可以让我抱着,我喜欢这个词,‘蜷起’,那么缓慢的一个词,你不可能说得很快……”


[22]

有时候我真的宁愿说,而不是操。语言的麻烦在于你真能把自己说进一个死胡同去。可是你不可能把自己操进一个死胡同去。


[23]

对他来说我们都是边缘人,她心想,他的眼睛里只有危险,他的耳朵只关注短波传送的新闻,赫尔辛基或者柏林正在发生的事情。即使当他与她温柔做爱时,当她的左手握着他的手臂,在钢镯子的上面一点,紧绷的肌肉,直到他的呻吟,然后脑子倒在她的脖子边上,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她仍然觉得他迷茫的眼神里根本没有她。除了危险,一切都属于边缘。她教会他如何呻吟,她渴望他的呻吟,这是他唯一放松的时刻,仿佛他终于愿意承认他自己在这黑暗中的一席之地,终于愿意用一个属于人类的声音来表达他的快感。

她有多爱他,或者他有多爱她,我们不知道。抑或在多大程度上,这是一场秘密的游戏。随着他们的日渐亲密,白天时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大。他喜欢他与她保持的这份距离,在他,这份距离是他们两人的权利。这份距离给了他们属于各自的私密能量,当他一言不发地经过她的窗户,当他步行半英里去跟镇上其他的扫雷兵碰头,这份距离就是一道密码。他把一只盘子或者什么吃得递到她手里。她把一片叶子放在他棕色的手腕上。或者一起用砂浆涂抹一堵摇摇欲坠的墙壁,卡拉瓦乔站在他们的中间。扫雷兵唱着他的英文歌,卡拉瓦乔很喜欢,偏又装出不喜欢的样子。


[24]

他们在他的帐篷里说话,他的声音节奏单调,散发着帆布味儿的帐篷一直跟着他,从意大利这场战争的开始到结束,他伸出纤细的手指去碰他的帐篷,仿佛那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夜晚来临,他便披上这张卡其布的翅膀。这里是他的世界。那些夜晚,她觉得自己远离加拿大,无所适从。他问她为什么睡不着。她躺在那里,心里有些烦,因为他可以那样自给自足,他可以那样容易地只将背影留给这个世界。她需要一个挡住风雨的屋顶,窗外有两棵摇摆的杨树,她要枕着雨声和树声入睡,睡觉的大树,睡觉的屋顶,在多伦多的最东面,曾经陪伴她度过童年。然后是跟帕特里克和克拉拉一起生活的那几年,在斯古玛塔河边,后来又搬到乔治亚湾。这里的花园如此枝繁叶茂,她却连一棵会睡觉的树都没有找到。


[25]

我不觉得他热爱沙漠,但是他对沙漠怀着某种感情,这是因为他对我们严酷的生活秩序感到敬畏,他想让自己融入这种秩序中——就像一个乐呵呵的大学生对图书馆里的安静心存敬意。


[26]

开罗有一条卖进口鹦鹉的街,在那里你会被口齿伶俐的鸟儿欺负。这些鸟排成一队,吠叫着,吹着口哨,就像一条羽毛大道。我知道是哪个部落把这些鸟装在他们的小车里,我也知道他们走的是哪条丝绸之路,哪条骆驼之路。奴隶们把鸟抓来,或者在赤道上的花园里像摘花一样随手捡到的鸟儿,然后放进竹笼里,再走上四十天,就能出现在集市上了。他们看上去就像中世纪求婚时的新娘。

我们站在鸟儿们中间。我在带她游览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城市。

她的手碰碰我的手腕。

“如果我把我的生命给你,你会扔掉的。对不对?”

我什么也没说。


[27]

一年后,其他的梦开始了,更危险、也更平静的梦。那样的梦刚一出现,她就回忆起了那双放在她脖子上的手,他们之间的平静终归会转向暴力,她等待着。

    是谁撒下吃食的这些碎屑来诱惑你的,诱你走向一个你从来没去注意过的人?一个梦。然后是更多的梦。


[28]

他向前一步,靠近她,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他要拥抱她。他没有,他伸出右手,搂住她裸露的脖颈,她的皮肤能感觉到他整个湿漉漉的前臂。

“再见。”

他走回卡车。此刻她能感觉到他的汗水,就像刀锋留下的血滴,他的手臂似乎就是一挥而下的刀。


[29]

“你最恨什么?”他问。

“谎言。你呢?”

“占有,”他说。“等你走了,就把我忘掉。”

她的拳头挥向他,重重地打在他眼睛下面的骨头上。她穿上衣服,走了。


[30]

有一半的时间,我无法忍受不能抚摸你。

剩下的时间,我觉得如果能再见到你

这也没什么。不是道德的问题,

是你能忍受的程度。


[31]

他渴望彼此的映照,细微而隐秘,极小范围内的深度,彼此亲密的陌生,就像一本合拢的书里紧紧挨着的两页纸。


[32]

阳光洒进他在开罗的房间。他的手有气无力地搭在希罗多德的书上,身体的其他部分却分外紧张,所以他写下的字都是错的,笔在挣扎中爬行,好像没了脊梁。他几乎没法写下“阳光”两个字。恋爱中的字。


[33]

在饭店里,他伸出手臂,把桌上的盘子杯子一扫而空,因为她在这座城市的别处,他想让她抬起头听到这噪音的源头。当他身边没有她的时候。他,一个从来没有感觉到孤独的人,在沙漠小镇之间那些长长的经度里。沙漠里的人可以把空无掬在手中,他知道他喝下的空无要比水更多。在爱尔达加附近他认识了一种植物,如果把它的心切开,会发现一种有药物作用的液体。每天早晨,你可以吞下一颗心。这棵植物还能再长一年,然后枯萎,因为缺了什么。

他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被褪色的地图包围着。他的身边没有凯瑟琳。他是那样饥渴,想把所有的社会伦理付之一炬。

至于她同别人的生活,他已毫无兴趣。她的昂昂然的美,她的来势汹汹的爱,才是他唯一的渴望。他渴望彼此的映照,细微而隐秘,极小范围内的深度,彼此亲密的陌生,就像一本合拢的书里紧紧挨着的两页纸。他已经被她瓦解了。


[34]

他们走在早晨清冷的空气里,美丽的圣歌像射入空中的飞剑,一个光塔呼应另一个光塔,仿佛是在传播关于他俩的谣言,空气已经因为木炭味和大麻味而变得深沉起来。


[35]

他知道他唯一能接受的失去她的方式是让他继续抱着她,或者被她抱着。解脱是在互相爱抚中获得的。而不是在伪装里。


[36]

他感觉一切都在从他身体里流走,感觉他的身体里藏着烟。唯一鲜活的意识是以后的欲望和需求。面对这个女人,他想说的都不能说,她敞开的胸怀仿佛是个伤口,她的青春仍是一只不死鸟。他无法改变他最爱的那部分她,她的毫不妥协,她热爱的诗歌仍然与真实的世界相安无事。除此之外,他知道这个世界没有规则。


[37]

我曾经在她的怀里。我把她衬衫的袖子推到肩膀上,为了想看她打疫苗留下的伤疤。我喜欢它,我说。她手臂上的淡淡的光环。我看到针筒在摩擦,免疫血清涌进她的身体,拔出来,离开她的皮肤,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她九岁的时候,在一所学校的体育馆里。 


[38]

“麦多克斯,女人脖子根的那个凹口有什么叫法吗?在前面的。这里。这是什么,有专门的名字吗?大约一个拇指印大小的凹口?”

麦多克斯神情恍惚地看了我一会儿。

“你该振作点儿了。”他喃喃道。


[39]

她是一个在花园里长大的女人,包围她的曾经是湿润,是凉亭和刺猬这样的词儿。她对沙漠的热情是临时的。她是因为他才爱上沙漠的严酷,她试图理解他如何在孤独的沙漠中获得安慰,让她更快乐的总是雨水,是弥漫着水汽的浴室,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潮湿,是开罗那个下雨的夜晚,她从他的窗台上爬下来,穿上仍然湿漉漉的衣服,为了锁住那份湿。


[40]

我们宽恕自私,宽恕欲望,宽恕欺诈。只要我们是这一切背后的原因。你可以跟一个断了一只手的女人做爱,或者一个发着高烧的女人。她曾经吮吸我手上伤口的血,就像我曾经尝过并咽下了她的经血。有一些欧洲的词永远没法准确地翻译成别的语言。Felhomaly。坟墓之尘。蕴含了死者和生者之间的亲密之义。


[41]

他怀疑她已经另觅新欢。她对别人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是一种秘密的誓言。有一次她在大厅里抓住朗戴尔的衣襟摇晃着,他咕哝着什么,而她则对他大笑。他跟踪这个无辜的政府官员整整两天,就为了看看他俩之间是否真的有关系。他不再相信她对他说的最后那些甜言蜜语。不是爱人,就是敌人。她是敌人。他甚至无法忍受她对他露出试探的微笑。要是她递给他一杯酒,他一口都不会喝。要是她在餐桌上指指碗里漂着的一朵尼罗河睡莲,他绝不会多看一眼。不就是他妈的一朵花吗。她有了一群新知己,既不包括他,也不包括她的丈夫。没有人会回到丈夫的怀抱。这是爱情,也是人性,这个他知道。


[42]

你以为你是传统的反抗者,可你不是。你只是总在移动,总在为你无法得到的东西找一个替代品。如果你在某处失败了,你就去别的地方。没有什么能改变你。你有过多少女人?我离开你是因为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改变你。有时候你可以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间里,有时候你可以那样一句话都不说,仿佛只要再多暴露哪怕一寸你的自我,就是对你自己最大的背叛。


[43]

他的脑子里充满各种事件,各种时刻,他需要类似白色噪音的东西把这些思绪全部焚毁或者埋葬,好让他专注于眼前的问题。收音机,半导体,震耳欲聋的乐队音乐,这些都是后来才有的,仿佛一顶油布大伞,为他遮蔽现实的大雨。


[44]

他和英国病人在一起,一呆就是几个小时,英国病人让她想起他在英国看到的一棵冷杉树,有一根枯枝,被岁月压弯了腰,架在充当支架的另一棵树上。冷杉立在萨福克勋爵的花园里,在悬崖边上,像个哨兵般俯瞰着布里斯托海峡。他觉得,尽管颤颤巍巍的,但这棵冷杉的厉内藏着一个贵族,属于它的记忆的力量如彩虹般横越疾患。


[45]

从嘴巴可以看出说话人是缺乏自信还是沾沾自喜,甚至准确的性格特征。对他来说,嘴是人脸上最复杂的部分。眼睛传递的东西,他永远没法确定。但是他可以读懂嘴巴如何陷入冷漠,如何透露温柔。眼睛常常容易被误读,仅仅是因为它对一缕阳光的反应。


[46]

做爱的过程可能存在一个完整的文明,不远处有一个完整的国度。爱上关于他或者她的一个概念。……他说当你发现自己终究要死,你会对爱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温柔起来。毕竟,这是一个终究要死的世纪。当他在汉娜臂弯里陷入最深的睡眠,男孩的欲望便获得了满足。他的高潮更多是受了月亮的牵引,是黑夜对他身体的猛烈一扯。


[47]

所有那些部落的名字,虔诚的流浪者走进一成不变的沙漠,看见的是光明,是信仰,是色彩。一块石头,一个失落的金属盆,一根骨头,都可以成为人的挚爱,在祈祷中变为永恒。此刻,她便是进入了那个荣耀的国度,成为它的一部分。我们带着对爱人和部落的记忆死去,口中是曾经吞咽过的无穷滋味,怀中是曾经相拥的身体,这身体仿佛智慧之水,任我们一头扎入、畅游其中,还有大树般的文字,曾经的攀爬流连,以及无数的恐惧,如一个个岩洞,却正是我们避难藏身之处。我希望我死时身上也能留下所有这些印记。这是我信仰的地图绘制学——让自然在我们身上留下印记,而不是把我们自己留在地图上,好像那些有钱的男女把名字刻在大楼上。我们是所有人的历史,所有人的书。我们的品味抑或经历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我全部的渴望就是走在一个没有地图的地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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