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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逆流

书名:逆流

作者:卡尔·于斯曼

[1]

他对那些优质且陈腐的炫耀,那些奇装异服,那些怪异的住宅装饰却只有蔑视。他只是,为了他的私人愉悦,而不再是为了哗众取宠,他还梦想以一种罕见的方式,构建一个舒适的、装饰精美的室内环境,创造出一种奇特而又宁静的起居生活,以适应其孤独未来的种种需要。

当丰特奈的房屋由一个建筑师按照他的意愿和方案整修就绪,当只剩下家具和装饰的陈设要确定时,他重新久久地审视了一番各个色系。


[2]

他想要的,是一些会人为的灯光下表达出情趣的颜色;他根本就不在乎它们在白天的光线中会显得平淡无奇或者毛糙生硬,因为他几乎只生活在夜间,在他看来,只有在对影成双时,才更觉得是在自己家里,才更孤独,精神才会真正地兴奋和骚动起来;他还觉得,在一座座被黑暗和沉睡团团包围的房屋中,待在唯一那间灯火通明、依然清醒的房间里,真是一种特殊的享受,进入这样一种享受,兴许是一丝虚荣心,一种奇特的满足感,这是熬夜工作者所熟悉的,当他们撩起窗帘时,他们会发现,周围一切都熄灭,一切都哑默,一切都死寂。


[3]

它始终不动弹,他拨楞它一下;它早死了。它无疑习惯了一种深居简出的生存,一种在其可怜的甲壳底下的卑贱生存,无法忍受别人强加于它的炫目豪华,别人给它披上去的璀璨斗篷,还有别人镶到它背上像圣体盒一样的一堆宝石。


[4]

散文方面,鹰嘴豆那啰嗦的语言,累赘的隐喻,晦涩艰深的离题话,也都不怎么让他来劲;他那张狂的招呼,他那汹涌澎湃的爱国主义陈词滥调,他那过分的夸夸其谈,他那文笔的冗重分量,饱满的,多肉的,但又偏肥偏油,缺乏骨头与骨髓,他那句子一开头便上来的冗长副词,简直就像用一根纤维把脂肪组织胡乱地串联起来,总之,他那同义反复的累人习惯,并不怎么能迷惑他;而恺撒,也不比西塞罗强到哪儿去,尽管他以简明扼要而出名,却并不能令他激动;因为正好相反的极端体现出了一种枯燥无力的专横,一种备忘录般的贫瘠,一种无法想象、违背惯例的便秘。


[5]

“我将在财力允许的范围内,成功地创造出一个无耻之徒,为勒索我们的这一可恶社会再添一个敌人。”


[6]

“鉴于痛苦是教育的一种结果,只要有思想诞生,痛苦就会渐渐地扩大, 百炼成钢:人们越是竭力肢解智力,越是细剖那些可怜虫的神经系统,就越是在他们心中催生精神痛苦和仇恨的如此活跃的萌芽。”


[7]

与此同时,他的文学趣味、他的艺术思考也都精细化了,只关注那些受到严格过滤挑选的,由一些精妙的深思熟虑的头脑蒸馏出的作品;同时,他也坚定了对传播得很广的一些思考的厌倦,于是,他对花卉的喜爱,也从所有的渣滓上,所有的沉淀物上脱离开来,它净化了,从某种方式上说,精馏了。


[8]

人们还从车上卸下一批新的怪物:有凌霄花,从棉絮般的纤维中长出一种可恶的残枝玫瑰的花来;有巢凤梨,在弯刀的尖刃中,劈开了大大的裂口;有“紫花凤梨”,拉出了有缺刃的刮刀,葡萄汁的颜色;有兜兰,轮廓复杂,很不协调,由一个精神错乱的发明家想象出来。它很像一只木屐,一个杂物盒,上面卷着一条人的舌头,张开了网,就像人们在论述喉咙与嘴巴功能的著作插图中看到的那样;两边有小小的翼片,枣红色的,像是借自于一个儿童风车,为这一巴洛克的集合体补上了一个舌头根,渣滓和板岩的颜色,还有一个吊灯形的囊袋,衬里中分泌出一种胶质的黏液。


[9]

他茫然不辨方向,倒在了忧郁中。为了改变思维的流向,为了冷却一下脑子,他试图作一些缓和性的阅读,来一点点艺术的镇静剂,读一读那些魅力无穷的书,对康复者和不适者来说,被更像是患了破伤风或更富磷酸酯的作品弄得疲惫不堪的人,它们的确是好书,这就是狄更斯的小说。


[10]

如果说,比起一大群其他人来,她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更鲜活的痕迹,如果说,那一大群人的魅力要少些欺骗性,带来的愉悦也更少些限度,实际上都是由于她身上那股健康而卫生的野兽气味;她这精力充沛的健康正好是他贫血的反面,可怜他还要用香水来掩饰自己的贫血,在西罗丁的微妙糖果气味中去寻找这一健康的一丝丝气息。


[11]

大多数女人都有夸张的面部线条,嘶哑的嗓门,柔软的胸脯,涂了彩的眼圈,所有人,全都像由同一把钥匙上了弦的自动玩偶,以同样的音调发出同样的劝诱,以同样的微笑说出同样奇怪的话语,兜售着同样巴洛克式的思索。


[12]

它们放射出某种电光,令他心头为之震颤,似乎在一个一开始好似绝缘的环境中释放出了电流。

他喜欢缺陷之美本身,只要它不是寄生的,不是奴性,兴许,在他的理论中有那么一定量的真理,反正他认为,次一等的颓废作家,尽管不那么完备,却更有个性,会比同一时代中真的很伟大,真的很完美的艺术家,提炼出一种更刺激、更诱人、更尖酸的精华。在他看来,正是在他们杂乱不堪的初创作品中,人们发现了最敏锐的激昂情感,最病态的心理任意,最古怪的语言堕落,而这一语言最终拒绝包含和裹藏感触与思想的动荡之盐。


[13]

作者尽说黑话,使用一种电报码的语言,大肆删除动词,喜欢开粗俗玩笑,满口都是令人无法忍受的行贩的俏皮话,然后,就在这一番杂乱中,突然扭动起一些平庸的奇思怪想,一些可疑的撒娇献媚,猛然,又爆发出一记痛苦的尖叫,仿佛大提琴的一根弦绷断了。带着这一切,在这一生硬的、干巴巴的、自甘消瘦的、充满了不通用词汇合意外新词的文风中,闪烁着一些新发现的表达法,一些被截除了韵脚的出色的流浪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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