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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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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文学回忆录

书名:残雪文学回忆录

作者:残雪

[1]

一个人,如果他想完完全全地体会另外一个人的感觉,那实际上就相当于在不知不觉地扮演那人了——演员进入角色。扮演是同情的高级阶段,既需要激情也需要想象力。


[2]

我抬起头,看到了破败的阁楼上的油灯,那人正在修理一只闹钟。他有些吃惊地瞪着远去的火车,有些疑惑不解。后来他又举起那面小钟,放到耳边听了听。他的这个动作令我陶醉不已。火车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那人吹灭了灯,我感到灭顶之灾正在临近。可又并没有什么灭顶之灾,我看到了出口,熟悉的街道和房屋呈现在眼前,路灯仿佛在倾诉。

好几次我差点溺水。我能感到命运粗暴的拖曳。我自己当然是拼死挣扎。在祥和安宁的外表之下,这座小城到处都有黑影,那种地方,即使南方威力四射的烈日也照不到。黑影们经营着自己的地盘,有日渐扩张的趋势。当我放松警惕之时,从那种地方就会有绳套抛出,套在我的脖子上。我永远会记得那个碧波潾潾的水塘,还有塘里的野鱼。我踩在石板的青苔上下滑时,还没来得及意识到绝望,深水就将我吞没了。几十年当中,那种恐怖的演习在我脑海中进行了无数次。我还要同小城的阴险对峙下去。

啊,那种东西,它从不曾隐藏。它袒露,而且不断发光,但我们却是瞎的。它就在空气里,在霜冻的早晨的空气里飘荡着。你有那种眼力看见它吗?当你终于看见它的时候,沟通就真正发生了。你的体内会燃起野火。


[3]

人为什么要叛逆呢?是因为本能中那强烈的对于最高和谐的渴望吧。叛逆越彻底,你越能真切地体验和谐理念的崇高。反之就只能是浑浑噩噩,没有冲动,弥漫着死亡与虚无的图案,即使华美,用指尖一点便成灰。


[4]

很久很久以前,我在屋子里头哭喊,跺脚,我要惊动世界——而实际上,我是在画出那个决定性的草图。那是致命性的一笔,如果你不拼死抗争的话,图案就消失了。

我的图案没有消失,它正遵循对称的法则完成着自己。我不可能见到最后的图案,但我能感到它的存在。屏障正在被冲破。反叛吧,反叛到最后。


[5]

在那个时代,恐怖体验是不容易找到的,它只会不期而至,那时你往往要被危及生命。于是我有限的几次可怕体验(从车上摔下,掉进水塘,踩塌屋顶的椽子等)成了我终生的收藏,隔一段时期它们又会像幻灯片一样回放。而我自己在片中,永远是那个夏天穿无袖衫,瘦骨伶仃的小孩,目光迷茫。

如今真的魔鬼是离我越来越近了,我还在不遗余力地扮演他。一旦结缘,终生相伴。无论我已经走了多远,那山间某地的林涛,依然如我孩童时代那样呜咽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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