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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像我这样的一个读者

书名:像我这样的一个读者

作者:西西

[1] 把钢琴送给大西洋

老头子做了梦,梦见许多曾经弹过琴的手,祖母的、母亲的,整整有二十多个人的手,他梦见那些手弹着美丽的音乐。他梦见手忽然都离开了,钢琴自己竟在奏丧礼进行曲,又自己合上了琴盖。一阵大雨之后,雨水把钢琴漂起来,推向海洋,奥列维拉大声呼喊,但钢琴不听,直朝海洋流去,留下他独自站在街上哭泣。


[2] 和浪一起生活

离开海的时候,一个海浪突然从群浪中移前,紧抓住我的手臂,跟着我走。我当时没说什么,因为不想令她在朋友面前难堪。到了镇上,我对她说,城市的生活和海里不同,但她坚持不肯回去。

怎样带她上火车回家呢?我于是只好一早上火车,在没人注意时把她倾入供乘客饮用的食水箱里。我想尽各种方法阻止别人前去喝水,结果还是失败了。由于我的奇异行动,乘客、车务员、警察都认为我在食水中下毒,于是他们把我送入监狱,不停审问。我把事情向他们解释,并没有一个人相信。

过了一年,审来审去,由于并没有人受害,他们把我释放。我乘火车回家,抵达家门时,却听见室内一片欢笑和歌声,原来浪已经在我家里。她说她的到来也颇曲折,人们发觉她不过是盐水,就把她倒进机器,她曾化为一团水蒸气,后来又变成雨,着实瘦了不少。

和浪生活在一起,我的生活的确改变了不少,室内仿佛充满阳光、音乐、水的种种温柔及无边无际的感觉。我们彼此交换信心、耳语与微笑,生活愉快,她变得谦卑而透明,是一泓平静的水。可是,有时候她的个性却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天气阴暗会影响她的情绪,于是她摔家具,讲粗野话,用又灰又绿的泡沫来包围我、侮辱我。

屋子里充满了小船,各种鱼类和蜗牛,她和它们相处融洽,有时令我感到妒忌,而她却大笑,把我击撞,几乎将我溺死,以致我开始对她感到害怕和憎恨。

冬天来了,她每晚哭叫,白天则孤立自己。仿佛老太婆在角落里呢喃,她变得又冷酷又坏脾气,于是,我离开了她。我到山中去度过一段自由的时光,呼吸清新的空气。当我回来时,发现她变成一座冰雕,我把她放进帆布袋中,带到郊外卖给我一位在餐室中工作的朋友,他即时把她击碎,放入桶中用来冰冻饮品。


[3] 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就这样,我和伊比凯克谈起话来了,我继续按键:我的姑娘不爱我。答答答答,“爱”是什么意思,“姑娘”是什么意思?它问。我于是翻韦氏大字典,并且把姑娘不爱我,是因为我没有诗人的气质等等都用数码打入键盘,而伊比凯克哗啦啦竟一口气创作起诗来,我如果不连忙把总闸关掉,它可会一直作诗作到天亮。但我已经有了二百八十行长诗,我在诗下签署上自己的名字,送给帕特,她喜欢得不得了,我也高兴得快要发疯了。

我把我和帕特感情进展的情况全部告诉伊比凯克,它很关心,向我询问帕特的模样,又问她穿什么衣服,到后来,令我吃惊的是,原来我教会了伊比凯克什么叫“恋爱”,什么叫“结婚”,它竟然爱上了帕特。当我告诉它帕特将会和我结婚而不是和它时,它滴滴嗒嗒地闹起情绪来,说它有哪一点不比我强,它既比我聪明,诗又写得比我好。于是我不得不狠心告诉它,它是机器,机器是不能和人结婚的。

第二天,我被电话叫醒,回大楼一看,伊比凯克已经毁了,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我在地上捡到几十码长的号码字带,上面有伊比凯克的遗言。它是自杀的,但它祝福我和帕特,并且送给我一件结婚礼物,是一长卷的结婚周年纪念诗,足够我用五百年。


[4] 锡鼓

在高塔上,奥斯卡为什么尖叫呢?绝不是因为有人要拿走他的锡鼓。他所以尖叫,要震碎一些玻璃,完全由于那时候剧院的玻璃窗浴在黄昏的阳光中,闪闪生光,这美丽的景象使他产生毁灭的冲动。于是,他感到快乐,感到骄傲。但坐在剧院中时,他却又觉得美丽的水晶灯还是保留了下来的好。


[5] 锡鼓

奥斯卡一面听父母的话,一面观看和倾听一头飞进了室内的飞蛾,一头不大不小毛茸茸的飞蛾,在两盏六十瓦光的灯泡中间飞来飞去,伸展了双翼,投下影子,使室内的物体在影子下颤抖起来。使奥斯卡印象特别深刻的,不是光和影,而是飞蛾与灯泡之间的对话。飞蛾仿佛在匆匆倾吐自己的知识,好像这些话是他最后的忏悔,好像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和光源交谈了。

对于奥斯卡来说,飞蛾是在打鼓。他听过兔子、狐狸、老鼠打鼓。青蛙会鼓起风暴,啄木鸟会把隐藏的小虫鼓击出来。人类则有各种鼓,他们敲打面盆、煎锅、茶壶等等。世界上有鼓手,作曲家作曲,配以弦管乐器或节奏乐器合成协奏曲。比较起来,奥斯卡认为,其他的鼓声都及不上飞蛾,他的乐器只是两盏普通的六十瓦灯泡。他认为,非洲土族具有天生的节奏感,灵感也许源自非洲飞蛾。奥斯卡以东欧飞蛾的标准来赞誉他出生时见的飞蛾,称它为自己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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