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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秀才的手表

书名:秀才的手表

作者:袁哲生

[1]

每次去寄信,我和秀才就会比赛谁能正确地猜中邮差出现的时间,当然,每次都是我赢,所以秀才便百思不解地、一次又一次地找我去寄信。秀才熟知邮差收信的时间,而且他还有铁力士,按照他的说法,那只“铁力克士”手表应该会为他赢得比赛才是。但是,秀才始终不知道,我可是靠我的耳朵赢他的。秀才失败的原因就在:他以为这个世界就像黄历上记载的一样,是按照精确的时间在进行着的。但这是戴上手表的人才有的想法,像我阿公、阿妈,还有武雄他们就不这么认为。说实在的,谁知道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2]

正当阿妈还在疑惑的时候,阿进仔的铃声已缓缓地逼进,而我幼小的心灵里,也立刻浮现了一幅即将一再重演的景象:当我端着一碗甜滋滋、香QQ又透心凉的粉圆冰,坐在角落里的小板凳上独享时,阿公必定会从工作当中抽空回过头来,不屑地露出一副想要掩藏食欲的表情,与我四目相对。就在我圈起手臂来保护我的粉圆冰时,阿公总是吐出那一百零一句的评语:

“吃乎死卡赢死无吃!”

其实听力好又不是我的错,就像秀才老是输掉比赛也不能怪我的道理是一样的。

吃乎死卡赢死无吃:与其饿死,不如吃到饱死。


[3]

水窟仔是位于糖厂后方铁枝路边的一个废鱼塭,四周长满了高大的芒草,从外边看不见里面原来是一个大水塘。到了水窟仔那边,秀才才把铁马沿着铁枝路旁的碎石坡堆下去,然后用力扛起铁马,带着我从芒草丛的缺口钻进去,再把我们藏在鱼塭旁边的两枝竹钓竿取出来。这个时候,我就用那个捡来的凤梨罐头,从一处松软的泥土里掏挖出几条孔武有力的蚯蚓来,准备一边吃糖果,一边钓青蛙。


[4]

说实在的,秀才并不能算是个人,而神、鬼我都没有见过,所以,真不知道秀才到底是什么东西。每隔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撞见他一次:当四下全然枯寂而甜美的时候,当玻璃窗上的雨水不再蛇行游动的时候,当保龄球撞倒球瓶却并未发出声响的时候……在这些偶然的时刻里,秀才便会用他怪诞的手语向我说话。

总而言之,当我也不是人的时候。


[5]

那天,就在他们围在一起讨论秀才的死因时,我在靠近水窟仔的秘密入口处捡到了秀才的手表。我知道秀才是要把这只表送给我的,要不然他不会把他的手从草席底下伸出来。


[6]

秀才说得没错,每一只手表里面都有一个心脏,需要人不时地刺激它一下,否则便会停止跳动死翘翘了。


[7]

偶尔,我还会一个人独自回到水窟仔那边钓青蛙。当我孤独地握着一枝钓竿,等待青蛙上钩的时刻,四周更显得一片死寂。在那种全然安静无声的下午时光里,有时竟会让我误以为自己早已经丧失了听觉。

我很怀念小时候陪秀才去寄信的那一段时光,如果可能的话,我很想亲自告诉他,其实,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里面本来就有一只手表,只要让自己安静下来,就可以清楚地听见那些“滴答滴答”的声音正毫不迟疑地向前狂奔着。


[8]

棉花人,棉花狗,棉花糖。棉花人拿着棉花糖牵着棉花狗无声地从天边走过去。


[9]

按照吴西郎的说法,时计鬼最喜欢的东西就是手表和时钟,所以,它们平常都住在钟表里面;可是世界上的时计鬼实在太多了,因此并不是每一个时计鬼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家”。吴西郎的工作就是带着那些流浪的时计鬼,到各处去“旅行”,一旦遇到有人买了手表戴在手腕上,或是买了壁钟挂在墙上,那么,吴西郎就会派一只时计鬼躲在里面,专门负责调整时间。


[10]

时计鬼是一种很善良的鬼,它们把某人的手表调快一点,或是把某个时钟调慢一点,全都是出于好心(所有时计鬼上一辈子都是戴过手表的)。偶尔,如果,手表突然停了,不必急着修理,那时时计鬼在发出警告了,最好在家休息一天,自然可以逢凶化吉,不会撞上倒霉的事。


[11]

吴西郎还告诉我,时计鬼并不会永远都住在某人的手表里面,当手表的主人死翘翘的那一刻,也就是时计鬼离开的时候;他还说,他这次来,就是要来带走一个时计鬼;也就是说,最近,在我们平静的烧水沟,有一个戴了手表的家伙要从人生的舞台上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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