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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恋情的终结

书名:恋情的终结

作者:格雷厄姆.格林

[1]

对于我来说,安逸就像是在不对头的地方、不对头的时间里勾起的不对头的回忆:人在孤独的时候宁愿不要安逸。我那间睡卧起居合二为一的居室在公共草坪的南边——不对头的那一边,里面有别人丢下的旧家具。即便在那里面,安逸也嫌太多了。


[2]

那段时间里,我始终很清楚一点,那就是:自己正在强逼硬赶,把对方拖垮。我正在往外推,在把自己生活中唯一珍爱的东西推出去。只要能自欺欺人地相信爱情会维持下去,我就感到很快乐——我甚至认为我这个人很好相处,所以爱情才得以维系下来。不过如果爱情注定要毁灭的话,我倒很想让它快快地毁灭,就好像我们的爱情是一只落进了陷阱、流着血快要死去的小动物一样:我得闭上眼睛,扭断它的脖子才行。


[3]

战争并没有搅乱那些深海洞穴里的东西,可是现在对我来说,有一件事情却比战争重要,也比我的小说重要——那就是爱情的终结。它就像一个故事一样,正在见出分晓。我说的话让她伤心落泪,那些似乎是如此自然而然地涌到我嘴边的尖刻的话语是在那些水下洞穴里给磨尖的。我的小说在掉队落伍,而我的爱情却像灵感忽至似的在迅速奔向末日。


[4]

她没有受到罪孽感的困扰。在她看来,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事情做完了,自责也就不存在了。如果亨利捉住我们的话,她会认为他恼怒一下就该算完;若是恼怒得超过了时间,那就没道理。


[5]

不安全感是情人们会有的最糟糕的感觉:有时候,最为平凡单调、寡情少欲的婚姻似乎也比它好一些。不安全感会歪曲事物的意义,毒害彼此间的信任。在一个受到重重包围的城市里,每一个哨兵都是一个潜在的背叛者。


[6]

今晚上我没法耐着性子呆在家里,所以便冒雨出了门。我记得那回自己用手指掐自己掌心的事情。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在这么做,但是我掐的时候你却在痛苦地扭动。我说:“让他活着吧。”但这么说的时候我并不相信你。我的不信没有影响你。你像接受祭品一样,用自己的爱接受了我的祈祷。今天晚上,雨水淋透了我的大衣和里面的衣服,冻得我直打哆嗦。我第一次觉得有了近乎于爱你的那种感觉。我冒雨在你的窗下漫步,我想整夜都呆在你的窗下,只是为了表示我到底还是可以学会爱的;我不再怕沙漠了,因为你在那儿。


[7]

我顿时感到一种解脱和快乐。我再也不去担心你了,穿过公共草坪的时候我这么对天主说道,不管你是存在还是不存在,不管你是否会再给莫里斯第二次机会,也不管这一切是否都是我的凭空想象。也许这是我为他要求的第二次机会。我要让他快乐,这还是我的第二个誓言,天主, 你要是能够阻止我的话就阻止我,你要是能够阻止我的话就阻止我。


[8]

我想自己正在亲吻痛苦,而痛苦属于你,正如快乐从不属于你一样。我爱痛苦中的你。我几乎能在他的皮肤上尝到金属和盐的味道。我想:你是多么的好呵,你本来可以用快乐杀死我们,但你却让我们在痛苦中与你同在。


[9]

他自己不知道,但他一直是站在你那边的。你想要我们分开,但他也想要这样。他用自己的怒火和嫉妒促成了这种结果,他也用自己的爱促成了这种结果,因为他给了我那么多的爱,而我也给了他那么多的爱,以至于我们在了结了之后,除了你以外很快就没有再剩下什么。我们两人都是这样。本来我可以用一生的时间来爱,一次只花掉一点,在此处和彼处,在这个男人或者那个男人身上省着用。但是甚至在帕丁顿车站附近那家旅馆里头一次幽会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花完了我们所有的一切。你在那儿,教导我们大肆挥霍,就像你教导富人们所做的那样,以便有朝一日,我们会除了对你的这份爱之外别无所有。但是你对我太好了。我向你要求痛苦时,你却给了我安宁。也给他这个吧,把我的安宁给他——他更需要。


[10]

两天前,我体验到如此强烈的一种安宁、平静和爱情的感觉。生活又要变得快乐起来了,可是昨天夜里我做梦,梦见自己在爬一段很长的楼梯,去见楼上的莫里斯。那时候,我依然是快乐的,因为爬上楼梯以后我们会做爱。我喊着告诉他我来了,但回答的却不是莫里斯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那声音像大雾里向迷航的船只发警报的雾角一样低沉、嗡嗡地响着,让我感到害怕。我以为他把房间租给了别人,自己已经走了。我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我重新走下楼梯时,大水漫过了我的腰际,门厅里弥漫着浓雾。随后我醒了。我再也不觉得安宁,我真想像以往那样地要他。我想同他一块儿吃三明治。我想同他一块儿在酒吧里喝酒。我很累,我不想再要任何痛苦了。我要莫里斯。我要平常人的堕落的爱。亲爱的主,我知道我想要你的痛苦,可是我不想现在就要。把它拿开一会儿,下次再给我吧。


[11]

我想:这个你可没能成功,萨拉。你的祷告里至少有一条没有应验。我并没能得到安宁;除了对你,对你的爱以外,我也没有任何别的爱。我是一个仇恨的人,不过我不太有恨了。我说别人歇斯底里,可我自己的话火气也太大了。我能察觉到自己说的话不真诚。我主要的感觉与其说是仇恨,还不如说是恐惧。因为我想,假如天主存在,假如就连像你这样欲火旺盛、会偷情、会说你曾经说过的那些胆怯的谎言的人都能这样改变的话,那么我们大家只要能像你这样两眼一闭,一劳永逸地跳上一跳,就都会成为圣徒的:假如你是圣徒的话,那么当圣徒就不是什么难事,而只不过是他可以要求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做的一件事情,那就是:跳。但是我不跳。我坐在床上,对天主说:你夺走了她,但你还没得到我。我知道你的狡猾。是你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很高的地方,说是要把整个宇宙都给我们。天主啊,你是一个魔鬼,在引诱着我们往下跳。可是我并不想要你的爱。我想要的只是一种十分简单、十分容易的东西:我想要同萨拉终生相守,但你却把她带走了。你用你那恢宏的计划毁掉了我们的幸福,就像收割者毁掉一个鼠穴那样:我恨你,天主,我恨你,就好像你真的存在一样。


[12]

噢,天主啊,你做的已经够了,你从我这里抢走的东西已经够多的了。我太疲倦,也太衰老,已经学不会爱了。永远地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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