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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午后曳航

书名:午后夜航

作者:三岛由纪夫

[1]

他们根本不明白危险的定义。 他们以为, 所谓危险, 就是指现实世界稍微受到伤害、流了一点血以及报纸上大肆渲染的那些内容。 那算什么?真正的危险是生存本身, 舍此而无其他。 因为生存本身实际就是一种令人头脑发狂的工作———— 生存本身只是一种单纯的存在混乱, 但它可以于每个瞬间把存在解体并还原到原来的无秩序状态, 然后以这种不安为诱饵, 每时每刻都在力图改造存在。  如此危险的工作无处寻觅。存在自身并没有不安, 是生存硬把它制造出来了。 社会根本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 男女混浴的罗马式澡堂, 学校则是它的雏形……因此, 我们才被不断地命令。 一群瞎子在对我们发号施令。 这些家伙要把我们无限的能力搞得一塌糊涂。


[2]

他感到,杀机正如同黎明的海风一般掠过自己的胸膛。他觉得自己的胸部就像是一个晾满了白衬衫的、空旷的钢筋晾晒场。


[3]

 用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填满的空洞, 只有通过杀戮, 才能填充完美, 正如镜子被满面的龟裂所充填一样, 他们对存在握有实权。


[4]

登虽然自始至终彻底忍受了目睹的一切,可是在他那半梦半醒的意识里,那凌乱内脏的温热, 那腹腔内的淤血,在业已丧失了猫的意识的巨大而沉闷的灵魂的陶醉过程中,幻化出了一个又一个完整的物象——正然垂挂在体侧的肝脏变成了柔和的半岛;挤碎了的心脏幻化为小小的太阳;被拉扯出来、勾勒出松弛圆圈的小肠则形似白色的环礁;腹腔里的积血则变为热带温热的海洋。此时,猫因为死亡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世界。


[5]

整个房间就仿佛是一口巨大的棺柩,幽暗,漆黑,充斥着白昼的残余热气。到处都是或浓或淡的黑暗,簇拥着登见所未见的、这个世上最为乌黑之物的微粒子。


[6]

业已发生的事情宣告终结,成为一个完美的圆环。他们觉得自己会被那个烨烨闪烁的圆环反弹出来,再也无法迈入其中。这就像把手臂再度原封不动地轻松伸入四个月前临出门时挂在钉子上的上衣衣袖中一样,事情不可能那么顺顺当当地随心所愿。


[7]

他用自己闪烁着微弱光泽的锐利门牙,咬住了皮革手套的红色衬里。


[8]

龙二从餐桌对面递过自己有力的手掌。登仿佛划开水面一般费力地将手伸了出去。他觉得无论把手伸到何处,都难以够到龙二的指尖。总算碰到了。登的手指立刻被对方那粗壮的手指拉了过去,开始了热烈而粗鲁的握手。就在这时,登觉得自己好似被封存进了一股旋风中,整个身躯都被卷入到了那个自己最不喜欢的不定型的温吞世界里。


[9]

登也沉默不语。他所感兴趣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机械一旦启动后所必须抵达的极限地点。在那个抽屉的空当中,登曾经处在自己世界扩展开来的大海和沙漠的终极之地。既然一切都已在那里发生,既然因为待在那里他便不得不接受惩罚,那么,他就无法再回到温馨的人类城镇中,把脸伏卧在洒满微暖泪水的草坪上。在晚夏的某个夜晚,透过那个小小的窥孔,他曾向清晰可见且辉煌耀眼的关联之环以及被那个汽笛的轰鸣所装饰出来的人类的美丽峰巅立下过誓言,然而他未能履行。


[10]

在梦幻里,荣誉、死亡和女人总是三位一体。但是,得到女人以后,剩下的两个却离开自己,奔向了大海的彼方。大海已经不再以鲸鱼般哀戚的咆哮呼唤他的名字。龙二感到:被自己拒绝了的东西,如今,抑或从那时起就在拒绝着自己。即便迄今为止一直如同炉火般熊熊燃烧的时间不曾属于过他,可他依然感到:在热带那令人怀念的椰树下,太阳就粘附在他的腹侧,用锐利的牙齿把那里咬得粉碎。而如今,只剩下了一些灰烬。他开始了没有晃动的和平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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