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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玛丽

书名:玛丽

作者: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

[1]

“看来我们还不得不吊上一夜了。难道你不觉得我们这样相遇有点象征意义吗,列夫·格列博维奇?当我们踩在大地上时我们互不相识,而我们恰巧同一个时候回来,一起走进了这个玩意儿。顺便说一句,这东西的地板非常薄,下面就是黑洞洞的深井。啊,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一句话也没说一起走了进来,还是谁也不认识谁,沉默着往上升,突然——停住不动了,一片黑暗。”

“这有什么象征意义?”加宁阴郁地说。

“啊,我们停了下来,在这片黑暗中一动不动这个事实呀。还有我们在等待。今天吃午饭的时候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来着——那个老作家——啊,对了,叫波特亚金——和我争论我们这种流亡生活的意义,这种永远的等待。”


[2]

一想到今天又是一天,他不得不穿上衬衫、裤子、袜子——所有这些浸透了汗水和灰尘的讨厌的东西——就让他感到可怕;他想象着一只马戏团的长卷毛狗,穿上了人的衣服以后显得是那样糟糕,可怜得让人恶心。


[3]

一连串凶残夺目的强光照亮了化过装的蜡人般一动不动的脸,然后咔哒一声熄灭——但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在那些精心制作的灯具的玻璃上仍会呈现出逐渐消失的落日般的红光——我们人类的耻辱。交易完成了,我们无名的影子被送往世界各处。


[4]

当他的嘴唇轻轻擦过她小小的炽热的前额时,她便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像她的气味一样到处跟着她的虚伪,她虚伪的稚气的语言,虚伪的灵敏的感觉,虚伪的对某些想象中的兰花以及对她从未读过的坡和波德莱尔的热爱;她——忘记了自己所有做作出来的魅力:她时髦的黄头发,撩人的香粉,以及小猪样粉红色的丝袜——于是向后仰着头,把她整个无力的、可怜的、不为所需的肉体紧紧贴向加宁。

厌倦而羞耻的加宁,感到一阵无聊的柔情——爱匆匆经过后留下的一丝伤感的温情——因此他毫无激情地,吻着她向他伸出的像涂了色的橡胶般的双唇。不过这点柔情并未能压下一个平静而讽刺的声音给他的忠告:现在就努力把她推开!

他叹了一口气,温和地向她仰起的面孔微笑着。她紧抓着他的肩膀,用与平时带鼻音的低语很不一样的颤抖的声音哀求他,她的全部身心似乎都迸化成几个字:“告诉我——求你了——你爱我吗?”而这时,他却想不出有什么话可说。但当她一注意到他的反应——那熟悉的阴郁神情,那不由自主的眉头一皱——便想起她应该用诗歌、香气和感情来使他消魂,于是立刻就表演起来,扮演出可怜的小姑娘或是难以捉摸的交际花的样子。厌倦再一次占有了加宁,他在窗户和门之间踱来踱去,为了打哈欠时不张开嘴,他把眼泪都差点憋了出来,她则往头上戴着帽子,一面偷偷地从镜子里看着他。


[5]

有一次,当他们在暴雨后一个晴朗的黄昏在此相会时,他们注意到在那张圆桌上有人写下了肮脏的句子。村子里的什么小流氓用一个简短、粗鲁的动词把他们的名字联在一起,而且那个词还拼错了。字是用难以擦去笔迹的铅笔写的,已经被雨水冲得有点模糊了。桌面上还沾着树枝、树叶和白色蠕虫般的鸟粪。

既然这是属于他们的桌子,既然这桌子因他们在此相会而变得神圣,他们便平静地、一言不发地开始用一把把青草擦掉那湿的字迹。当整个桌面变成可笑的淡紫色、玛丽的手指好像刚刚摘完欧洲越橘似的时候,加宁转过脸去,眯着眼使劲盯着其实是欧椴树叶但此时是一片温暖的流动着的黄绿色的东西,向玛丽宣布说他爱上她已经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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