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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一个人的遭遇

书名:一个人的遭遇

作者:肖洛霍夫

[1]

他的心变硬了,好像草原沼地附近双趾的牛蹄印,在夏天的酷热中变硬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创痛,在心里折磨他,使他的肌肉也感到胀痛。阿塔曼觉得:不论怎样的美酒都无法忘掉这创痛,也不能浇灭他心头的烦恼。他一喝酒,就没有清醒的时候,因为在顿河草原——好像一只贪得无厌的黑土的肚子,暴露在阳光底下——上,黑麦的花开得又香又甜,而兵士家里脸黑黑的娘儿们,又在村子里酿着那样清纯的美酒,简直跟泉水没有区别。


[2]

葛利戈里的妹妹杜尼娅当了放牛的下手,在哥哥旁边大踏步地走着。她那晒得黑黑的雀斑脸在欢笑,眼睛和嘴唇也在笑,浑身上下都在笑。她在复活节刚度过第十七个春天。人在十七岁的年纪上,觉得什么都是可笑的:不论是哥哥的苦脸,不论是一路上倒嚼着杂草的大耳朵小牛,甚至于连他们两天没有吃到一块面包这件事,她也觉得很可笑。


[3]

就这么过了十年,也没留神时光是怎么过去的。过得就像做了一场梦。嘿,十年算得了什么!你可以随便问问哪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他可曾发觉日子是怎么过去的?一点也不会发觉的!往事就像那迷失在远远的雾中的草原。早晨我出来的时候,四下里什么都是清清楚楚的;可是走了二十公里,草原就给烟雾笼罩了,从这边望过去,已经分不清哪儿是树林,哪儿是草原,也分不清哪儿是耕地,哪儿是草地了。


[4]

开头他跟我一起坐在车子上跑来跑去,后来我明白了,那样是不行的。我一个人需要些什么呢?一块面包,一个葱头,一撮盐,就够我这样的士兵饱一整天了。可是跟他一起,事情就不同:一会儿得给他弄些牛奶,一会儿得给他烧个鸡蛋,又不能不给他弄个热菜。但工作可不能耽搁。我硬着心肠,把他留在家里,托女主人照顾。结果他竟一直哭到黄昏。到了黄昏,就跑到大谷仓来接我,在那边一直等到深夜。


[5]

要知道,孩子的记性,好比夏天的闪光:突然燃起,刹那间照亮一切,又熄灭了。他的记性就像闪光,有时候突然发亮。


[6]

本来,在我们分别的时候可以平安无事。可是,万尼亚用一双短小的腿连跳带蹦地跑了几步,忽然向我回过头来,挥动一只嫩红的小手。刹那间,仿佛有一只柔软而尖利的爪子抓住了我的心,我慌忙转过脸去。不,在战争几年中白了头发、上了年纪的男人,不仅仅在梦中流泪,他们在清醒的时候也会流泪。这时重要的是能及时转过脸去。这时最重要的是不要伤害孩子的心,不要让他看到,在你的脸颊上怎样滚动着吝啬而伤心的男人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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