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野社

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秘密

书名:秘密

作者:谷崎润一郎

[1]

微冷的夜风轻抚过我的脸,感觉脸上如同粘着一层薄树皮般干巴巴的。遮在唇边的头巾因呼吸变得湿热,每走一步,长绸缎做成的内裙裙摆就会像调情一样和我的脚纠缠一番。紧勒在胸口到肋骨周围的宽幅腰带和裹住骨盆的捋腰带调整着我的身姿,我感觉,自己体内的血管里自然而然地开始流淌女人的血液,男性的姿态、气质渐渐消失了。


[2]

从那以后,我每晚都这样女装出行。渐渐地,我变得可以镇静地挤进宫户座的站票席或看电影的观众中了。回到寺里时一般已近十二点,一进房间,我就立刻点上灯,也不换衣服,疲惫的身体随意躺倒在毛毡上,或不舍地凝望和服绚丽的色彩,或挥舞和服的衣袖自娱。脸上的白粉已经开始脱落,残存的部分渗入到粗糙的肌肤纹路中,此时揽镜自照,会体会到一种颓废的快感,如陈年葡萄酒那样摄人心魂。我也曾经以地狱极乐图为背景,只着颜色艳丽的和服长衬衣,像妓女一样以柔弱之姿俯卧在被子上,翻看那些奇怪的书直到深夜。渐渐地,我越来越擅长女装打扮,也变得越来越大胆。为了发酵头脑中的奇怪想象,我不时在腰间插着匕首、麻醉药之类的东西出门。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犯罪,只是想充分感受犯罪所带来的美丽而浪漫的芬芳。


[3]

青年大概二十七八岁,——虽然因为穿着一身脏衣服而看起来略显老气,但是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十岁。他穿着瘦长的旧西服,没戴帽子,稻草一样的碎发凌乱地散落在苍白的额头上,脏兮兮的衣领上系着波希米亚风的领带。一开始,我根据他上衣肩膀处沾着的颜料渍,推断他可能是油漆店的工人,但不一会儿我就发现,他身上有一种一般工人不可能有的高雅气质。不管是他长长的头发,还是那条波希米亚风的领带,都显示出他有一种接近于美术家的气质。青年的呼吸慢慢趋于平稳,青紫的嘴唇也逐渐有了血色,他再一次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迷离,仿佛正在做梦一样。他没有看博士的脸,而是微微垂着头,一直将视线停留在桌子上。桌子上面只有我刚才吃到一半的冰淇淋和一部座机。他一直用很稀奇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冰淇淋杯的方向。他刚才一直呼吸急促,现在渴了,所以想吃那里面的冰淇淋吧——有一瞬间,我这样想到。可是,下一秒,我就发现这种推断是非常错误的。这么说,是因为青年盯着冰淇淋的眼神,从“很稀奇”,很快变成了“深深的怀疑”,转眼间他的脸上就弥漫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怖之情。打个比方说的话,他就好像看到了妖怪的真身一样,用一种害怕而又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那杯化得有些黏糊了的冰激凌。然后,他又向前迈了一步,更加仔细地盯着冰淇淋杯看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放下心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4]

泡到浴池里,会愈发感觉到这个澡堂不是很干净,不论是池子的边缘,还是底部,还有里面的洗澡水,都有一种黏滑的感觉,就好像含在嘴里的东西一样黏浊。这么一形容好像我感觉很不舒服似的,但是实际上,我没那么讨厌这感觉。首先,我必须要坦白我的一个怪癖,没有理由的,我天生就很喜欢接触黏滑的东西。比如魔芋,我从小就特别喜欢魔芋,但并不是因为它味道好。即使不把它放进嘴里,只用手去触摸它,看着它,或者仅仅是看着它那抖动的样子,都会让我产生快感。还有凉粉、糖稀、软管装的牙膏、蛇、水银、鼻涕虫、山药泥、肥胖女人的身体——无论是吃的,还是别的什么,都能挑弄起我的快感。我喜欢上绘画,恐怕也是因为对这种东西的喜爱逐渐加剧的结果。看看我画的静物,您就知道了,我只擅长画一些像阴沟里的污泥,或者是像糖一样有黏性、滑溜溜的东西,因此,朋友甚至送了我一个绰号,叫‘黏滑派’。我对黏滑物体的触觉非常灵敏,芋头的黏,稀鼻涕的黏,腐烂的香蕉的黏,对于这类东西,我闭着眼睛摸一摸,就立刻可以知道它是什么。所以,那天晚上,我泡在有点脏的、黏糊糊的水里,脚触碰到黏滑的浴池底端时,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快感。渐渐地,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变得黏滑起来,连在我附近泡澡的人们的身体,都如同这池水一样,仿佛闪耀着黏滑的光泽,让我想试着触摸一下。我刚一这样想,脚底一下子就变得如同湿紫菜一样滑腻。我仿佛踩到了一个黏糊滑溜并且如鳗鱼一般正在游动的物体上。就像一脚踏入古沼中踩到了一只死青蛙一样的感觉。我用脚尖试着碰了碰那黏滑,结果,那东西仿佛海藻一般向我的两条小腿缠了过来,然后,一个更滑腻的流动的块状物,突然轻拂过我的脚指甲。一开始,我以为那是皮肤病患者的膏药或者外用药之类的,和绷带一起沉入池底,溶化了。但是摸了一会儿之后,才发现,那不是个那么小的东西。我踩着这个流动的物体,走了两三步,感觉脚下变得越来越黏滑,最终,脚底接触到一个如橡胶一般黏滑有弹性的、沉沉的隆起。那个和橡胶很像的物体表面,被类似痰的黏液包裹着,就算试图用力去踩它,也会哧溜一下滑下来。尽管如此,我还是踩着它向前走去,感觉沉沉的隆起膨胀得越来越高,表面有多处凹陷,然后,它又开始蜿蜒扭动着膨胀,大概延伸至将近两米长,阴沉沉地漂在浴池底部。


[5]

我是一个依靠梦而非现实生活着的男人。因此,我虽然已经意识到了那是梦境,却并未因此突然失去真实感。在我看来,做梦,和吃好吃的东西、穿漂亮的衣服一样,会产生一种真实的快乐。


[6]

她那如棉花一样柔软,如蛇一样滑嫩的身体——皮肤的触感,就像涂了葛粉汤一样黏腻——这不是她的身体又会是谁的?不一会儿,我的脚尖触碰到了她鼻子的轮廓、额头的形状、眼睛和嘴唇的位置,我清楚地感知到了,是的,无论如何也无法隐藏的一个事实,那一定是琉璃子,琉璃子死在了这里。


[7]

“他折磨我的方式很怪异,比如,他会把我压在身下,用沾满肥皂泡的海绵把我的五官涂得黏黏滑滑的,或者在我的身上铺满黏糊糊的海萝,然后用脚踢我,再或者把油画用的画具插到我的鼻孔里,总是用这种荒唐的法子来虐待我。如果我老实地任他摆弄,他就会很高兴,但如果我稍微表示不满,他就会突然生气,变得十分暴躁。因为这些种种,我越来越讨厌他,已经无法忍受和他住在一起了。”


[8]

“让她多活一天,我就必须多付出一天的怜悯。欺骗她的时间越长她越可怜,我干脆早点杀掉她。”

他一心想着这些,对她生出的怜悯情绪反而成了催促他早日行凶的鞭子。他动辄如厨师挑选鲜鱼、蔬菜等食材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厨师思考的是怎么下刀,是煮还是烤,而他想的是怎样杀掉她。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若无其事地仔细端详她柔软的身体……甚至水嫩丰满的雪白肌肤都展现着她的“贞淑”和“温顺”。这样端详她的瞬间是他最能感到自己残酷的时候。一面与这样温柔、夸张一点说是天使般、有着纯净的心胸和面庞的女子朝夕相处,一面深藏不露地策划这样的阴谋,这本身远比杀害她更加罪孽深重。即便是能下得了手杀她的人,恐怕也不忍在她面前策划杀她的阴谋。虽然佐佐木还没有动手了结她的性命,但单是当着她的面若无其事地谋划,这罪恶就足以令他下地狱的了。


[9]

即便可以克制住可怜她的感情,但厌恶她的情绪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心中驱除。而更糟糕的是,像是与日光相随的阴影一般,这种厌恶之情蔓延之处,哀怜之情也随之而生。像白天过后黑夜必将到来,在憎恨她之后,悲痛的心情总是随之而来,像云一般漂浮在她和自己的心中,灰暗而苦闷。她心中的琴弦一旦开始奏响哀伤之音,佐佐木心中的琴弦也会难以抗拒地立刻以哀音相和。最终,在哀音促使下,即使不甘心,佐佐木也会与玉子一起落下眼泪。


[10]

“如此看来,你和玉子果然还是精神上心意相通的夫妇啊。你的心与玉子的心难道不是在同一种情绪中融为一体了吗?你讨厌这个女人而迷恋情人襟子。但情人的心与你的心可以这样融为一体吗?光是相互钟情未必是夫妻。不只是你们,这世间一般的夫妇之间都是如此,爱情之泉干涸了,会生出另一种感情,这种感情把他们连接在一起,一生不离不弃、共同前行。——你如今感受到的就是这种感情。越是悲伤的时刻,两个人的灵魂就越能真正的契合、相拥。这样相拥的两个灵魂的关系才是比恋爱坚固得多的精神结合。这就是世间所谓的‘夫妻’——即便憎恨、即便诅咒,一生也不会相弃的关系。一旦结了婚,被对方称为丈夫或是妻子,那就无论谁都无法摆脱这样的关系了。你若是与她离了婚,在世人眼中你便是与她割断了这层关系。然而,就算你们相隔一二百里,你心中的琴弦,也必定会与她心中的琴弦共鸣。你虐待她的记忆越鲜活,这共鸣就越强。无论她去到多远的地方,或是跟其他男子结了婚,她的灵魂都会一直住在你的灵魂里。虽然你说她的灵魂连一文钱都不值,但一文也有一文的价值,灵魂就是灵魂。你想将她视作土块儿,若真能如此那你就试试好了。即便你将她的肉体看做土块儿,那个女人也是有‘灵魂’的!那灵魂无论多么单纯,多么愚钝,也是一个高等生物——人的‘灵魂’。你能将它看成是与土块儿一样的东西吗?你能用脚践踏它吗?非但不能,这被你鄙视为愚昧得接近于‘无’的灵魂正深深困扰着你。无论你多么厌恶,你的灵魂也紧紧地和它相拥着。”


[11]

她把脸贴近丈夫的枕头,反复诉说同一件事。佐佐木仍然闭着眼睛假装视而不见,但他越是如此,她就靠得越近,最终抱住了他的后颈,如装饰在颈上的铃铛一般在他耳畔不停地低咽诉说。她不时地像围着主人脚边纠缠嬉戏的小狗一样,用嘴唇咬他的耳朵或搔得他发痒,同时,如同失去了自制力一样无休无止地诉说着。那些话杂乱散漫,仿佛是从垃圾箱里掉出来的破布一样,丑陋拙劣,但,经过泪水的浸润,变得炙热,充满光泽,与声音相融合,散发出异样的感染力。那些话语像沸腾的酒一样倾泻而来,佐佐木即便不想用心听也做不到置若罔闻。和这些话语一起流淌到他耳边的,还有玉子那流个不停的眼泪。最初像轻叩屋瓦的雨滴一样一滴滴落下,后来流得他太阳穴湿乎乎一片,一会儿工夫,连他的脸颊上都流淌起了几道泪渠。那是佐佐木未曾经历过的灼热眼泪。那眼泪如同自身就有生命一样如蛇般蜿蜒前行,像是在为玉子祈求丈夫似的,执着地在佐佐木的脸上流淌着,流过脸颊、鼻梁,最终毫不客气地流进了眼中、口中。沉浸在她泪水的炙热中,感受着她说话时的呼吸,即使是个冰冷的铜像,也一定会对她敞开温暖的胸膛!佐佐木无论怎样努力,想要紧锁自己的身体与心,都无济于事。不断在他耳畔响起的激越声音,使他的心像瀑布坠下的潭水一样,凌乱泛滥。不论情愿与否,都不得不去感受流入他眼中的妻子的泪,吞咽着流进口中的妻子的泪。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睛开始因为妻子的泪而哭泣,他的鼻子和咽喉开始因为妻子的泪而啜泣。——让自己眼球变热、开始啜泣的,究竟是妻子的眼泪,还是自己的眼泪呢?顺着脸颊流淌的泪水,究竟是谁流下来的呢?——这样想着,佐佐木感到自己已然在哭泣了。


[12]

玉子扳着我的肩膀,使劲将我的身体转向她那一方。我像死尸一样精疲力竭,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心力。但我不甘心让她看到我流了泪,于是把脸抵在了她的额头上。两双眼睛流出的泪水,顺着我和她的脸颊汇成濡湿的一片。可能从我眼中流出的泪,流到她的眼中,又和着她的眼泪再次流出。还可能我把她的眼泪当做我自己的眼泪,吸进了我的鼻子。无论如何,场面变得很棘手,但我却无可奈何。一起哭泣的时候还好,有一种畅快的感觉,但痛哭完之后,头又开始疼起来。我全身神经变得异常敏感焦躁,视线变得不同寻常的清晰,感觉到额头上仿佛贴了一张沾满糨糊的薄纸一样紧绷,手脚关节说不出的倦怠,虽然脸上如发烧般滚烫,可后背却感到寒意不断,像是得了感冒一样。我感觉自己明天肯定会病倒。可是玉子,尽管那样大哭了一场,看上去却没有丝毫疲惫。一般人在极度兴奋之后一定会感觉身体疲劳。我已经过度疲劳了,而玉子却和一般人相反,她越兴奋身体越强健有力。哭泣和喊叫,对她来说就像初中生练网球一样,是对身体有益的畅快运动。要怎么说才好呢?总之,她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人。像动物一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如此,我越是不说话,她越感觉良好、放肆起来,因此我整晚都没能合眼。照这样下去,我第二天一定会生病。


[13]

马上就到该流泪的时候了。——我心里暗想着,如同死尸一般屏住了呼吸。果然,夹在两人眼球之间的她的眼皮渐渐开始微微颤动,像是被微风吹拂的蝴蝶的翅膀。那颤动传到我的眼皮上,我瞬间感觉像触到电流一般。过了一会儿,她颤抖的眼皮包裹着的眼球,发出了像是地震或者火山爆发前地鸣一样的声音。这分明就是大量眼泪即将涌出泪腺的声音。——恐怕除我之外,没几个人听到过眼球的声音吧。一听到这个声音,我就能预感到眼泪如同温泉一般即将从脑髓深处汩汩涌出。实际上,这声音肯定是极其微弱的,我却觉得玉子的眼球传给我眼球的声音一点也不小。我有时甚至感觉自己听得到她大脑中发出的隆隆声,像吊钟发出的一样。每当她脑中的隆隆声传进我的脑中,我的脑髓就会因为对那声音产生共鸣变得刺痛起来。眼皮的颤动与眼球的低鸣渐渐变得强烈,当我突然感到不知从哪儿窜出一股热流时,泪水已从两人的脸上滴滴答答滚落了。


[14]

就这样,表面上芳雄和哥哥比以前亲近了许多,但内心深处,芳雄却感觉很不对劲儿,想要接近的双方,到了某种程度好像就到了尽头,卡在那儿,没办法再前进半步——对芳雄来说,这种不对劲儿的感觉,和两人从前的关系一样,都令他顾虑重重且苦闷忧郁。芳雄不断追问、思索着自己和哥哥关系不对劲儿的原因,心中那原本朦胧模糊的猜测,逐渐成形、清晰起来。芳雄渐渐变得不再是天真无邪的孩子,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本来毫无根据的想像,慢慢地侵入现实世界,就好像一个影子——走夜路时,看到一个妖怪模样的物体迎面飘来,却一直安慰自己说,那不是妖怪,是人,是人。但当它来到近前时,却发现,果然是恐怖的妖怪。就是这种令人生畏的不明物体的影子——在向芳雄逼近,芳雄越想努力地不去看它,却越忍不住要去看。想要看清那个影子的诱惑,随着哥哥对自己的刻意亲近而变得越发强烈——哥哥在尽可能地亲近自己。以前那个对年幼弟弟不闻不问的哥哥,现在突然开始对弟弟关怀备至起来。这难道不是因为哥哥对逐渐长大的弟弟怀有某种戒心,不想让他对自己产生敌意的缘故吗?


[15]

“——你们是善良的。但也正是你们,犯了不察之错!我跟你们说过很多次,我说:‘我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值得你们袒护的好人,平田才是个靠得住的人。他是不会因为冤枉我而道歉的。’这些都是实话,可你们就是不信。我还说过,‘你们有朝一日会和平田和解,但是永远不会有我和他和解的那一天。’我甚至还说:‘我比谁都清楚,平田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嘿,我是这样说过吧。我没说过半句谎话。你们也许会说,我虽然没有说假话,但是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们事实呢?那这就相当于是欺骗了你们。但是,拜托你们也站在我这个小偷的立场上,为我想一想吧。我的可悲之处是,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无法不去偷窃。可是,我也不想骗你们,所以,我就只有尽量拐弯抹角地把事实告诉你们。我既然不能停止偷窃,就不能做到直接坦白真相。我已经尽力在说实话了,一直没能察觉,就是你们的错了。我这样说,或许听上去,像是在做着狗屁不通的、令人讨厌的辩解,但是我真的完全没有想要狡辩的意思。请你们认真听我讲。你们也许会问,既然你这么渴望坦诚,那为什么不改,还一直做小偷呢?这个问题,责任就不在我了。事实是,我生来就是小偷。所以,我一直都努力在自己是小偷这个事实所允许的范围内,怀着诚意和你们相处。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你们。也正因为这份歉意,我才对你们说,‘要赶走平田的话,还不如干脆赶走我吧’。真的不是在糊弄大家,我是真的为大家着想,才这么说的。我虽然确实偷了你们的东西,但对你们的友情绝对是真挚的。因着我们的友情,我向你们坦白了我的想法,希望你们用心聆听,希望你们明白,即使是小偷,也是有这样的良苦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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