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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海风中失落的血色馈赠

书名:海风中失落的血色馈赠

作者: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

[1]

很难想象那片透彻晶莹的夏日之蓝也是在这里——在那样的季节,只有渔船留下的几线浮油,或者海鸥御风那几抹惊人的白光,才能破坏它的无瑕。而现在,它是浑浊的、愤怒的,甚至是痛苦的;它掷起飞掠的一团团肮脏的褐色水沫、孤零零的货船丢下的眼见就要溃烂的木棍、无主的鸭舌帽、损毁渔网的浮标,和必然要出现的漂流瓶,只是里面什么话也没有。还总见到发黑的、丝絮般的海草,是它从自己身底撕扯下来的,就好像这是一个自戕的季节——拔下隐藏的、私密的、不被察觉的毛发。


[2]

我知道她已经意识到自己伸手要抓的东西太多,于是连已经拥有的,恐怕都要全部丢掉了。就像被海水冲刷的那些几乎是垂直的悬崖,你一点点往上攀爬的时候,发蓝的指尖从这个缝隙抓到下一个裂口,突然你见到一根诱人的细枝,就忍不住去抓;就在你伸手的刹那,你心里清楚,很可能这根枝条所寄无物,那里既没有土壤或者植被作为它的根基,甚至很可能这根枝条只是被海浪抛掷起的废物。就在那一刹那,你已经绷紧自己的身体,准备好承受那不可避免的滑落,以及即将到来的疼痛和满身的淤青。


[3]

半夜醒来听到父母在隔壁做爱是件诡异而寂寞的事情,你甚至数得清来回的次数。然后你又会想到,他们其实知道你知道,但他们真的不清楚你知道多少。另外,你在揣测他们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知道的,同样他们也在琢磨你是从何时起开始懂得了这些事情。过去四五年,我躺在那里,任情欲如海潮般冲刷我,除了那段肿胀的肌体,我还有其他的困扰,比方说同情父母必然会有的尴尬,也为我们家中那体无完肤的“个人隐私”而觉得可悲。当两人知道他们性生活的第一个成果正在几尺外收听实况,恐怕要再继续也很不容易吧。


[4]

他有说不完的话,而不论他说什么,我都从来没听过。他听上去那么自信,好像什么事他都一清二楚。你会觉得他对自己的无所不知很笃定,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似乎他从来不曾犹豫、不需停顿、不会疲乏,甚至连思维也是不必的。他就像一台点唱机,有个神秘的源泉在给它供应无穷无尽的各种硬币。


[5]

高尚和死,这些概念在你十一岁、十岁、八岁的时候,没什么意义,你无法体会某个并不相识的孩子永远失去父亲的感受,你也无法想象他的父亲将不再走进家门,甚至没有尸体能放在沉重的棺材里被抬回来,供他瞻仰遗容。别人埋在地下的父亲,无从体认、遥不可及,远没有甘草糖和日场电影来的真切具体。


[6]

曾经,渔村里的人都相信,如果一个姑娘要见到自己的真爱,那么,她就得煮颗鸡蛋,掏空一半用盐填满。然后她得带着这颗鸡蛋到床上把它吃了,还要在床头放一杯水。夜里她未来的丈夫或是他的幻象就会出现,把这杯水递给她。不过这招只能用一次。


[7]

海鸥是世上我见过最白的东西,白过家里的床单,白过那只粉红色眼睛、已经死去的兔子和冬天的第一场雪。


[8]

全速前进时突然被制止,他几乎瞬间颓唐下来,就像打橄榄球时找到防线的一道裂隙就猛冲过去,可光线消泯,裂口闭合,而对手的分量要把他的命都压出来了。


[9]

山花盛放、俯仰,挥霍着它们易逝的绚烂和芬芳。红白相间的玫瑰坚韧而柔美,被车子一撞,其纤巧的花瓣便带着香气如瀑般泻下,撒满发动机罩;不过玫瑰的棘刺也会划伤精美的车漆,好似在说,什么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也是红白色的翘摇,花香中蜜蜂云集。毛茛花颤动,白色和深绿色的雏菊点头摇摆。带刺的苏格兰蓟花开出一片淡紫色的烂漫,野荞麦和喧腾的覆盆子互相交缠,织起绿到无以复加的绒绣。


[10]

它们几乎已成了宠物,就等奶奶开门扔出几小块苹果或是风干了的面包。可在它们深邃、黑暗的眼睛里,在它们肩腿处隆起的肌肉和肌肉间的沟壑里,你还是能见到其中的力量。动物园某些动物的眼睛和肌肉也如此,似乎在说:我们在这里,我们活着,我们饭来张口,可我们天性并不是如此,我们的过往也并不是如此,而这样的生活也不是我们的全部。凑近些,你就能看到。


[11]

我能见到冰雪,以及热血如何在冰雪上结成一层硬壳。热血里还掺着甜酒,当时的变化肯定如同煮开了的甜槭树汁泼在冬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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