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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魔群的通过

书名:魔群的通过

作者:三岛由纪夫

[1] 水面之月

听到你剃发的消息,是在那场雨后,秋气初降的两三天后的早晨。那是多么匆促而又迷茫的日子啊!仿佛为秋风所引诱,不等冬令到来,染病不足五天之后,你就踏上“彼岸之旅”了。自打为僧之后,你就彻底断了消息,只经过一个月吧,你就像菊花露似的零落了。前些时候,或许因为我提到你入寂的事,少将他说要来看我,难得地光临我这座人迹罕至、枯草满地的蓬舍。夏荻因病,卧床不起。这个清贫而柔弱的女孩儿,面色微显白皙而美艳,她那温润的眼神,显得空虚而又茫然,似乎正在思念着父亲前往的地方。我遥望蜻蜓往来交飞的澄净秋空,回忆起最近威逼京城的种种惊人消息,眼看就要朝那天空大声呼叫,使得周围的宅邸犹如暴雨后的草原尽皆遭到蹂躏。今日的京城充满一派牡丹凋残的风情。请问,秋风不是吹过繁密的胡枝子花丛吗?秋天来临,凉阴阴的草丛下,虫的鸣叫听起来不是颇为哀戚吗?夏荻幸好卧床不起,我可以沿着华丽而荒凉的园中小径尽情徜徉。我走到一棵菊花前边,如梦中散游而突然伫立不动了。凝重的冷艳的花朵,悒郁而美丽地盛开着。但定睛一看,那棵浓丽的黄菊每一条凹陷内,都聚集着无数小虫,受到侵蚀的花朵依旧花香四溢。看到这些,我毫无关联地浮想起人们所希求的净土的情景。想必你看到了一片庄严的虚空之界吧。微风中摇曳不定的四色莲花、琉璃池水、珊瑚花丛、百宝鸟鸣……各色宝树结满鲜艳而稔熟的果子,总有一天会为我所亲自拥有吧?不,不会。请允许我从璎珞上摘下那缤纷的莲蓬,请允许地面上一位忍受哀痛的女子,倾听一下遥远天宇上无量的琴音。因为我是水面之月啊!


[2] 山羊之首

他的技术眼见着不断提高。就像根据季节、天候和场所选择领带一样,他在捉摸一举打动对方芳心的话语。没有什么“爱”之类模糊的借口,只能靠言语说服——求爱成为生活的仪式。那倒是一种抽象的快乐。那种快乐,好似乘坐疾驰的雪橇,穿行于无数隧道,目不暇接,瞬息而过。谎言,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缺乏实体的思考的进路,是在女人心中培育各种生物并守望着这些生物渐次生长的良种栽培家欢乐。


[3] 魔群的通过

“对于我所交往的男人,必定以结核菌相报。这是我的乐趣。将自己的鲜血培养的霉菌分赠给大家,这正像曾我先生小说中的人物,我和这人有同样的爱好。这不仅是送钱给乞丐的良心上慰藉的爱,这种赠予同时也是良心上内疚的爱。一想到这个我就感到高兴。”


[4] 魔群的通过

十二月一日午后一时,我将从你们那座大楼屋顶跳楼自杀。万望谅宥。雨天顺延。


[5] 魔群的通过

眼前墙壁柱子上的挂钟显示已一时多了。时间的压迫,给人带来悠然被绞首时的快感。可喜的期待,次第消解了他胸中的块垒。伊原很高兴。时候到来了。一个无为的男人,没有他的助力,青蛙一般坠落于柏油路面,气绝而死。他想起那样的瞬间。——假若曾我的预告是谎言,伊原今天一定会找到曾我,亲手将他掐死。


[6] 魔群的通过

“经理,跳楼了呀!”

伊原悠然自得。对于这个人来说,预先具有充裕的沿着下边唯一思路而思考的时间。因此他从容不迫。他那似乎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语言,使得这些高官惊讶地注视着他的脸。

“傻瓜一个。”伊原说,“这比乘电梯下去,省不了多少时间。”


[7] 旅行的墓碑铭

他总是一副憔悴不堪的面孔,而每见到人,总是吹嘘他全然没有一点儿苦恼。而且,他自己内心里带着荆棘般的自负,始终被刺戳得焦躁不安。其实,他所寻求的是帝王般宽容的自负。他把战后一个时期的社会混乱看成是心理现象,盲目地抱着按内部世界秩序安排外界秩序的确信,首先着手于抹杀自己感受性的作业。他的感受性正是一条龙,他热衷于驱除这条龙。倘若想以某种形式感受外界,那便是他的失败。


[8] 拉迪盖之死

“你把拉迪盖看作是纯粹的无秩序,不该歌唱的玫瑰竟然歌唱的无秩序。你不想将拉迪盖的死归咎于地上的原因,你的这番心情我明白。不过我以为,你同‘奇迹’的生活中,于不知不觉间混入了地上杂乱的秩序。你,或者你们,为了拼死加以对抗,又固执于无秩序本身一般的生活,不是吗?正因为如此,地上的无秩序没能杀死拉迪盖,而你们自身却帮助上天杀死了拉迪盖,这一点你不得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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