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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在其他的世界

书名:在其他的世界

作者: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1]

八岁那年,我创作超人和飞兔的兴趣告一段落。此后大概两年,我又迷上半夜躲进被子里打着手电读书的生活。不仅读各种探险故事,还有题材广泛的漫画书。白天,我见到什么就读什么,谷物外包装盒、洗漱室的涂鸦、《读者文摘》、杂志广告、适合雨天的消遣读物、广告牌,甚至连要化成纸浆的垃圾纸也不放过。从这你大概能明白,我几乎不可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考虑严肃问题中去,而只是一个不拘品味、喜欢随性挑挑看看的人。如果让我在漫步十八世纪的花园和扒拉塞满废旧物的阁楼当中二选一,也许我宁愿选择后者,尽管不会每一次都选阁楼,但是肯定比选花园的次数多。


[2]

于此期间,那个时代之文学世界里的第三大人物也隐然有雄起之势。他的名字是诺斯罗普·弗莱,任教维多利亚学院。我曾听过他的课,不过,我只上了一半——即“斯宾塞与弥尔顿”课程中有关弥尔顿的那部分。虽然他对我当时正在研习的学生写作并没有直接的教益,但是他对文学之于文明的重要性的重视正好旁证了文学的价值。此外,他还表现出三种审美层次(即前文提到过的高发际线、中发际线、低发际线)都涉猎才可独获的裨益,并且也正是这种裨益让我非常欣悦:若有人能告诉你只要读自己喜欢的东西那就不算不理智,肯定是非常鼓舞人心的事。


[3]

因此,神话是在自己的文化中占据中心地位的故事。人们对它格外认真,依据神话制定自己的礼法,规范自己的精神生活,甚至为了神话传说而开战。我们姑且可以一论:当古老神话反复论述的真理与现实不再被人们不予否定地全盘接受,这些故事仿佛转入一种地下状态。并以其他的表现形式堂而皇之地再次登场,比如艺术、政治意识形态。


[4]

这便是为什么天堂和地狱,或至少天堂和地狱里的原住民的部分传统体貌特征移去了X星球,同去的还有其他许多神和英雄。他们调转居所是因为只有在那里才能被我们接受,在地球上已经没有可能。在X星球,他们可以参与到貌似真实的故事中——至于貌似真实,仅指在非现实世界的尺度之内可信。并且,我们中有许多人十分愿意在另一个星球加入他们。因为,据一些理论家所言,我们内心深藏的、最隐秘的自我依然保留了创作出他们的原型模式。


[5]

我之所以早早地开始关注地图问题,并非全然出于偶然。我的哥哥就是一个制图成癖的人。他不但为我设计了各式“留下种种线索”的地图,而且还画了许多想象出来的其他星球上的地方。这些地方通常都是岛屿,像“第二人生”的虚拟世界里待售的房产。这是因为岛屿通常更好理解,也比疆界不定的国家容易说明白得多。在为海王星、金星画地图时,我的哥哥也喜欢将我们生活的岛屿画上去,并为每一个海湾、沼泽、岬角、半岛、近海岛屿都起个名字。等到这些地方都有了名字,很奇怪,你要找到它们就省力多了。


[6]

我秉父母之命进了大学。四年不休的“荣誉英语”学习结束之后,“接下来做什么”再次成为非常紧迫的问题了。而此时我更加不羁,总是坐在咖啡屋琢磨自己写得很糟糕的诗。我认为自己应该去伦敦或者巴黎,栖身于爬满蟑螂的阁楼,嚼着面包皮,喝着苦艾酒(如果我真有那副酒量),搞创作。但是,我再一次被慈爱的双亲送走,他们急盼我去哈佛取得学位,并且向我保证:只有在哈佛我才能写出更多的东西,而且肯定比在阁楼里瑟瑟发抖时写得多。此外,无论如何,从哈佛毕业就意味着拥有了一张通往就业之门的通行证。这样,才有可能在大学教授才能享有的漫长而悠闲的暑假里完成我那些不死的杰作。


[7]

至于《使女的故事》中女子所穿的罩袍,人们的理解各有不同。有人认为是天主教的服饰(修女的衣服的样子),也有人认为是穆斯林的服饰(蒙住全身的长袍)。事实上,这些衣服在设计时,根本不针对任何宗教,它们的灵感来自我儿时看到的水槽清洁剂的包装盒上的荷兰老清洁工的形象,样式老旧而已。若是让维多利亚时代中期的女子来看,绝不会认为它们有什么不寻常,因为那时女人都要戴女帽,遮面纱,盖住容颜以遮挡陌生男子偷窥的目光。


[8]

说到现在,你们一定已经猜出来了:我来自另一个星球。但我绝不会跟你们说:“带我去见你们的领袖”。即使我不习惯你们的方式,但我永远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我们中也有这样的人,它们由齿轮、纸片、发光的小金属盘、彩色布片组成,我不需要在你们的星球再见到这些人。

相反,我会说:“带我去看看你们的树,去吃你们的早餐,看你们的日落、你们的噩梦、你们的鞋子、你们的各种名词。抓住我的手,带我去见你们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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