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野社

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帐篷

书名:帐篷

作者: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1] 鼓动青年人

我倒不会把他们豢养在笼子里,养胖他们。我不会强迫他们吃下有毒的水果。我不会将他们变成上了发条的影像或是会说话的影子。我不会榨干他们生活的血液。他们可以自行完成所有这些。


[2] 声音

我被赐予了一个声音。人们都这么说。我发掘了自己的声音,不然浪费了这么一种天赋便真遗憾了。我构想这把声音是温室里的植物,枝叶茂盛,叶子富有光泽,名字里有块茎这个词,夜晚则麝香四溢。我确认声音周围有合适的气温,合适的温度,合适的环境。我抚慰它的恐惧 ; 我告诉它别发抖。我照顾它,训练它,看着它像藤蔓一般爬上了我的颈壁。

声音绽放了。人们都说我长成了自己的声音。很快,人们追逐着我,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追逐着我的声音。我们形影不离。人们看到的是我,而我看到的是我的声音,膨胀着堆满了我面前的画框,就像青蛙嘴边半透明的绿色薄膜。


[3] 声音

很快我们就该出门了。我们要去参加一个星光熠熠的盛会,我们俩,一如既往携手同行。我将为它套上它最爱的裙子,它最爱的项链。我会为它绕上毛皮围脖,以防它受风着凉。然后我们将下到大厅里,像冰块一样闪闪发光,我的声音如吸血鬼,附着我的喉。


[4] 冬天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你说,微生物长有触角。它们生息于马桶内,唯有一加仑一加仑的漂白剂方能击溃它们。你要喝下这些漂白剂就可以自杀了,有些女人真这么干过。


[5] 冬天的故事

让我告诉你们关于肉糜面包的故事,你说,压低了声音,这时你身边一张张本来就苍白的脸,倏如死灰。没错——肉糜面包!肉糜面包,灌肠器,球状注射器,这些都用在他们所谓的“女性卫生”上——这三者之间不是没有联系的,你以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低语说道。

此刻年轻人们都盯着你,一脸被恐怖吓住了的神情,仿佛你马上就要拔下一条腿来,露出绿藓茸茸的切口。战争故事,那是他们想听的——战争故事,以及令人恶心的菜单。他们想受折磨,他们想要伤痕。你是不是该给他们讲慢炖的故事呢?

可那也许太过了。无论如何,你今晚自己也够刺激的了。


[6] 伊卡里亚人的资源

这些度假村都爱尽情渲染那个不实的浪漫传说,还在酒店便笺上粘上一个有翅膀的男孩。我该补上:一个烧焦的男孩,正垂直扑向死亡。作为商业标志,这一幕实在不恰当。


[7] 伊卡里亚人的资源

一个活着的潦倒诗人是社会经济的拖累,他死了倒是潜力无限。


[8] 袋狼肉菜钵

袋狼消失了。没有了。有一天它在那儿,孤寂,孑然,在笼子里,或者说是在一个好比自然天地的庞大空间里,它一圈又一圈地奔跑,像是在寻找什么,后来就消失了。倒不是因为孤独而死。而是被卖掉了。是一个在百慕大的退休科学怪人干的。一个很有钱又有品位的人把袋狼吃掉了。他吃的是青菜混肉钵。他想要独一无二,他想成为唯一吃过袋狼肉的人。味道不是太好,尽管之前做足了准备功夫——毕竟没有袋狼肉的菜谱嘛——但味道够昂贵,吃肉的那人在私人日记里面写道,回本了。


[9] 动物拒绝名字,万物回到原初

我将你们偷走的取回来, 然后我用你们的语言宣布 我如今没有名字。 我的真名就是一声咆哮。 (仔细想来,我也不是 英国人的头巾: 我不是勇敢的代名词。 我想卸下一切军事责任 回去吃三文鱼。)


[10] 动物拒绝名字,万物回到原初

此际字典们开始松散, 时光萎缩败退; 毛衣缠绕卷缩回毛线一团, 骨碌碌滚出去,滚到草坪里; 香水们返回了法国 于是那里的老人甜美地倒毙 在浓腻的香气中。 牧师们再次将衣裙 还给女人,而女人们 赶紧弃掉鳄鱼皮鞋 在它们原来的主人现形之前。 东海岸的小提琴们 自它们弹奏者的指间飞离, 一路吸取华尔兹、悲歌与舞曲, 降落在苏格兰,裂成碎片 碎在它们木材与纹脉的哀叹中 消失在树丛中 于亡故多年的猫之胃胆与咆哮里 于筋疲力尽的马尾巴上。 歌儿自行咽回 歌者的喉咙, 亿万部电脑爆裂开来 回复成发明者脑袋瓜里的 一片片芯

被压扁的鼠们被捕鼠器弹回到后头, 新娘新郎们像分道的列车一般扬镳, 沙丁鱼罐头们爆裂开来,释放出扭摆的鱼群; 恐龙的骨头像导弹飕飕 从博物馆里回到了荒原, 子弹咝咝地飞回枪膛。 剥落自长袍与软鞋上的玻璃珠子 以一阵危险的颜色落在了意大利, 如同白种人消失在大西洋之上 于急遽的一阵污染过后,徒然紧抓 他们的权力工具,汽车钥匙,与铲草机 这一切沉没如金属,鱼贯回归矿井; 黑人们也一样,重新夺回了切分音; 花儿全都被吸进苞蕾缩回茎心。 印第安原住民们加快离开的速度 在牛仔与长角牛还未闯入之前,然而却 向西进发,吟唱告别 朝着祖辈的平原,那里的开垦者 是长毛的乳齿象与马匹的祖先 而四周 孩子在缩小并开始 掉牙齿,长头发


[11] 三部我不急于下笔的小说

最后一幕:阿曼达正试着用毛衣织针往硬得像打火石的土里扎孔。克里斯从屋子里走出来,端着一个杯子,里面盛着他们最后一口低因速溶咖啡。“至少我们在一起,”阿曼达说。


[12] 带妈妈回来:一场招魂

华夫饼干烘焙皇后, 慷慨地分送牙膏, 水银红药水的女魔法师, 玩桥牌游戏时 拿了二等奖赢得了洗碗布, 孵卵器在织补之卵上 除了袜子什么都没孵出来, 糊了的粥锅—— 攀回蛋糕粉的袋子里, 一副欢快又能干的样子,就像你从前那样——


[13] 霍拉旭的版本

那是个复仇记,这点比较清晰。一段冤孽曾经发生,或似乎发生过。哈姆雷特说过,我记得是这样的:“唉,倒霉的我却要负起重整乾坤的责任,”或类似这样的话。可是,乖僻寡断加上莽撞的行动,即便就按当时任意列下的勇士标准来看,他最终还是杀死了比该杀的更多的人。


[14] 霍拉旭的版本

如果说这是个复仇记,那也是个古怪的复仇。唯一从中捞到好处的人,事情却从头到尾与他无关。我注意到,这样的事也很常见。也许,与其说这是一个复仇者的悲剧,哈姆雷特世家的故事讲的是潜意识的罪疚——哈姆雷特意识到哈姆雷特家族做了对不起福丁布拉氏族的事,便以惊天动地的自毁方式,除掉自家亲族,勾销了遗产。


[15] 流亡的圆木国王

圆木国王在阿尔卑斯山上的一幢别墅里养老,现在,他身子上冒出了一团优质的香菇,而他正埋头写回忆录,一次写一个字。圆木们写字本来就慢,而圆木国王们写得就更慢了。他还师从一位冥想大师,大师鼓励他将自己想象成一枝硕大的铅笔,但他充其量只能想到一块橡皮。


[16] 流亡的圆木国王

而今鹳王吃掉了所有的青蛙,把蝌蚪们卖给了性奴贩子。眼下他正慢慢地吸干池塘里的水。不用多久,那里就会变成抢手的楼盘。


[17] 快点儿

可据说,一个人灵魂的速度只及得上一个人走路的速度。这么说的话,灵魂们都在哪儿?被落下了。他们四处徜徉,缓缓地,微弱的光在暗夜的沼泽地里闪烁,寻找我们。可他们的速度一点都不够,对我们来说,我们把他们远远地抛下了,他们永远也赶不上来。所以我们才能走得那么快:因为我们缺了灵魂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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