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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随笔
——餐盘上以肉和土豆为主,还是少砍一些人头为妙。

主页:斋鸦

爱的饥渴

书名:爱的饥渴

作者:三岛由纪夫

[1]

人为了明天,需要施舍诸如留在明天缝补的东西、明天启程的旅行车票、留在明天饮用的瓶子里的剩酒一类的东西。于是,这才被允许迎接黎明。


[2]

直至现在,悦子的全身依然笼罩在弥吉那执拗的、骨节突出的、粗糙的手指的触觉之中,一两个小时的睡眠是无法把它拂去的。接受过骸骨的爱抚的女人,再也无法从这种爱抚中摆脱出来。悦子的全身留下的是皮肤上的假想皮肤的感触,它是比蝴蝶将要脱蛹而出时的蛹壳还薄的、像被涂抹过肉眼看不见的颜料之后半干而透明的东西。


[3]

出笼那一瞬间的狮子,甚至比原来就在荒野的狮子拥有更广阔的世界。


[4]

这样,我看到丈夫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回到了我的跟前。犹如看到漂流到膝前的漂流物一样,我蹲下来仔细检查了在水面上的这具奇异的痛苦的肉体。我每天 活像渔夫的妻子,每天都来到海边孤身独影地过着等待的生活。这样,终于发现在海湾演示缝的混浊的水里,漂浮着一具尸体。那是还有生命的肉体。我当场从水里把它打捞上来吗?不!没有打捞上来。我只是热心地,以那真正孜孜不倦的努力和热情,蹲下来定睛凝视着水面。而且,一直看守着这具还有生命的躯体,直到它整个被水淹没,再也不会呻吟,再也不会叫唤,再也不会呼出热气为止.......我知道,倘使让这漂流物复苏,无疑它会立即抛弃我,然后被海潮送到无限的远方,逃之夭夭。也许下次再也不会回到我的跟前。


[5]

比起窗外的空气来,这种消毒液的气味更适合他的嗜好。净化疾病和死亡的这种药品的作用,也许不是死的作用,也许就是生的气味。这种剧烈的残酷的药品的气味,犹如晨风送给鼻腔的爽快的刺激。


[6]

所谓病,说起来不正是一种生的亢进吧?


[7]

有什么东西在唆使悦子。是经常使她自己感到在尽义务的一种压迫般的饥渴。是害怕把水喝下去当即会引起呕吐而却又祈求水的一种饥渴。


[8]

在这里,幸福主宰一切。也就是说,幸福这种最容易腐败的食物,是处在完全不能吃的腐败状态。


[9]

生存困难的人,会马上把困难作为生存上的辩解。因为生存困难这类事,是没有什么可自豪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在生存中发现一切困难的能力,这种能力也许会有益于使我们像普通人一样生存得容易些。为什么呢?因为对于我们来说,如果没有这种能力,生存就会完全变成不困难也不容易的、滑溜溜的、没有脚蹬的真空球。尽管这种能力是阻碍那样看待生存的能力,是决不那样看待生存的、属于容易生存人种的、不知保留的能力,但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能力,它只不过是日常的必需品罢了。糊弄人生的秤杆,过分地假造分量的人,将来在地狱里是要受到惩罚的。何必那样弄虚作假,生存犹如衣裳一样,是不会被意识到的分量。穿了外套觉得肩膀发板的,是病人。我之所以必须穿比别人沉重的衣裳,只是出于偶然,因为我的精神是在雪国产生的,因为我往在那里的缘故。对我来说,生存的困难只不过是护卫我的铠甲而已。


[10]

人为了折磨自己,可以倾注的热情是无限的。正因为丧失了希望,才能倾注如此的热情。它是人类存在的表现形式,也许这种形式不管是流线型还是穹隆形,都是某种存在形式的忠实模型。所谓热情,就是一种形式。正因为如此,它才能成为一种媒介体,使人的生命十全十美地发挥到那种程度。


[11]

不论从下往上看还是从上往下看,阶级意识这种东西,都可能成为妒忌的代替物。


[12]

她觉得这狂风乱舞着的生命力的无益的浪费,似乎如光辉的闪烁,她的意识就置在这危险的混沌之上,简直像置在沙锅上的冰块那样溶化了。悦子觉得自己的脸,偶尔被焚火或篝火的火焰无情地照亮了。这使她突然想起为了将丈夫的灵柩抬出去而开了门,并从这敞开的门投射进来的十一月的阳光,猛烈得像雪崩一样。


[13]

那是这男人不断在耳边嘟哝着的、毋宁说像失禁似的思考力。对了,可以说这是“脑髓的失禁”。这是多么可悲的失禁啊!这男人的思想,恰似这男人的臀部一般的滑稽。但是,最根本的滑稽,是他这种独白的节奏,与眼前叫唤的、动摇的、气味的、跃动的、生命力的节奏完全不合拍。倘使有哪位指挥,不把这样的演奏家从交响乐团中撵出去,我倒想见见这位指挥呢。然而,偏僻地区的交响乐团往往容忍这种走调,照样运营。


[14]

虽说谁都喜欢观看失火现场,然而不能说站在晾台上看就比站在路旁看更为高级。


[15]

对他来说,这句话仿佛是距自己很遥远的、特别定做的、属于奢侈的词汇。这句话里似乎有什么剩余的东西、不切实的和超出限度的东西。虽说他和美代联结在一起,这是一种切实的关系,但不一定是永恒的关系。正因为这种关系是被放置在一个半径内才不得不互相联接在一起,所以一旦脱离半径之外,就会像再也不能互相吸引的磁石一样。在这样的关系中,他觉得爱这个词似乎太欠妥了。


[16]

乍看这是很方便的暗语,对他来说依然给他那种遇事现打主意的轻松的生活,带来了多余的意义,又给他今后的生活嵌上多余的框架,不知为什么他认为这只是剩余的概念。这种语言作为日用必需品而存在。根据时间和场合,这种语言也可以作为生死的赌注。他没有运营这种生活的房间。不仅没哟,连想象也不容易。况且,有些拥有这样一间房间的主人,为了消灭这房间,甚至可以做出放火烧掉整栋房子的愚蠢的行动。对他来说,这是可笑至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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